第111章(1 / 2)
然而赵冰蛾这个人不好说话,刀也一样。
不知道是否因为“天蛛”在此不便藏拙,还是赵冰蛾本就没打算留手,弯刀再出时映了晨曦微露的天光,却无暖意,清冷如寒钩照月,眨眼间逼至楚惜微颈侧。
一剑破云开天地,三刀分流定乾坤。东西佛道争先后,南北儒侠论高低。
楚惜微在百鬼门长大,沈无端是他的义父也是第二个师父,其狂傲之性自然也会影响到楚惜微。在沈老门主的嘴里,天底下的乌合之众丢进水里能比过江之鲫更多,英雄人物不是没有,只是大多都已作古,最值得交手称道的就只有这八大高手了。
破云绝迹江湖三十余载,惊鸿转眼即逝,断水如今湮没,东道也已病故,北侠涉政早逝,南儒前月血尽卫风城……曾经声名赫赫的八大高手接连倒落红尘,虽有后人承其风骨,到底让楚惜微有过无能与之一战的嗟叹。
他是百鬼门主,也是惊鸿刀的传人。不管这些年愿不愿意承认,楚惜微都从未忘记过当初顾潇对他讲起八大高手时的神往,还有欲与断水、挽月一战,再现“三刀定乾坤”传说的梦想。
正因如此,在野渡惊闻顾潇死讯、又得其“遗物”惊鸿刀后,楚惜微才会前往古阳城一寻谢无衣,想着有朝一日能遍寻三刀祭扫荒冢,也算对得起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义,只剩下那人欠他的债,九泉之下也得还清。
然而世事弄人,顾潇变成了叶浮生,只这一件事胜过楚惜微打算过的一切因果报偿,却没想到在他已经放下这个冲动的念头后,竟然能有亲自对战挽月刀的机会。
谢无衣的刀似江河小流,一时气势磅礴摧枯拉朽,一时潺潺绵力斩之不绝,求的是力道轻重浮沉的变换;叶浮生的刀如惊鸿过眼,似疾风,胜雷霆,可先发制敌又能后来抢先,讲究的是以巧破力的精准迅猛。
赵冰蛾的刀,却是一如她这个人喜怒无常,刀招暗含天上寒月阴晴圆缺之化用,走的是奇诡多变之风——勾杀,轮转,点击,横扫,斜劈,回旋……楚惜微已经看不清她的刀,就连赵冰蛾这个人也成了穿花蝴蝶似的幻影,虚实不定,好几刀都扑了个空,若非楚惜微身法过人,恐怕已经被她捅了三刀六洞。
她一个人一把刀,在出手刹那就像分成了十二个把楚惜微团团围住,不仅下手诡谲出招极快,而且极擅把握战机,能根据自己的招式判断楚惜微应对之法,从而又提早做计反击,简直把自己拆开当成一队人在用。以楚惜微的眼光看来,若赵冰蛾对阵的是一群人,此番借力打力、周旋于明枪暗箭之中,她恐怕已经赢了。
一个跟赫连御一样,不能采取以多对少之法的敌手。
心中感慨,楚惜微却是不焦不躁,早先几月几乎溢于言表的冲动易怒到现在已经几乎完全褪去,纵然赵冰蛾刀出奇诡依然不乱他阵脚。
“百川归海,有容乃大……”
心法在脑中闪现,楚惜微在漫天刀影中将身一转,衣袂都被密密麻麻的刀锋割裂,他的刀也逆势出手,竟然学着赵冰蛾的路数同样连击数刀,每一记都走偏锋之道,似漫天飞花被席雨打落,竟然在这一刻稳稳压住了赵冰蛾的刀势,然后陡然变招,便是一刀“惊雷”破空而出。
赵冰蛾瞳孔一缩,弯刀撤手回防,按照她的眼力应是能恰好接住这一刀,然而下一刻却扑了个空。
楚惜微这似慢实快的一刀,已经刺入她身体,若不是赵冰蛾退得快,就不是入肉一分这么简单了。
血滟在蓝色衣衫上氤氲开来,其实并不怎么疼,可是赵冰蛾已经很久没有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了——楚惜微能在她心口刺入一分伤,就能有机会把她穿心而过!
手掌虚虚一按伤口,风吹背后微凉,赵冰蛾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楚惜微却没有乘胜追击,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一只枯瘦的手从后方伸来,稳稳握住了他持刀的手,看起来抓得并不很紧,却如被积压在千钟石缝间动弹不得。
如此拳掌内力,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了。
双目已盲的老僧不知何时到了此处,他止住楚惜微的动作,向赵冰蛾的方向侧过头,轻声道:“赵施主,够了。”
第146章 血债
东方将明,山风未静。
因为长时间提气狂奔,恒远喉咙里已经窜出了血腥味,可他脚下丝毫不敢停,紧随步雪遥的脚步在苍茫山林间穿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队黑衣人。
相比恒远之前见过的“天蛛”,这队由赵冰蛾出借的“魔蝎”少了那种诡谲的虚伪感,却多了几分沉默的危险气息。恒远在他们前面,只觉得有如芒刺在背,脚底下踩的柔软草叶也似变成了刀尖,扎得人生疼。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步雪遥却已经习以为常,“魔蝎”是赵冰蛾的私卫,里面个个都是如她那般毒辣的蝎子尾脾气,时不时就要扎人。若是平时,步雪遥就算再垂涎这份势力,也万万不敢沾手,然而眼下情急,赵冰蛾不得不放权换取“天蛛”的协助,步雪遥也不得不利用“魔蝎”达到目的。
恒远看着他在崎岖山林中如履平地,对周遭大路小径都十分熟悉,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在问禅山待了八年,不说对整座山头了若指掌,也是心有计较,可看步雪遥的样子竟比自己还要熟悉这里。
之前步雪遥说在山中暗藏了火油,恒远还道他是虚张声势,因为自己常年在山寺活动,又跟其里应外合了三两月,并未察觉此事,眼下大敌当前方才吐露,谁知道会不会是步雪遥随口胡诌的幌子?
如今看来,恐怕就算是假,也掺了几分真。
眼睛微不可及地一眯,恒远轻声问道:“步殿主,这里不是下山的路。”
问禅山由主峰和几处依附的断崖共同组成,其中东、南两边都被设置了山道用以出入,北边则是渡厄洞等后山所在,西边落日崖隔河临近连绵三十里的西岭。
恒远听着步雪遥和赵冰蛾商议诱敌陷阱,想来火油埋藏之地该是在下山路上,如此才能在佯装不敌时诱敌直驱,更能在计成后及时撤退。
可是步雪遥走的这条路,却是一路向西。
步雪遥脚步未停,嘴上却道:“恒远,我听说色空对你名成师徒,实则视如己出,可为何我找你给他下药的时候,你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恒远脚下一顿,顷刻提步再起,道:“泼天富贵动凡心,我非菩提亦俗人。”
“说得好,天底下芸芸众生有几个不为生计苦?人不为己,才是天诛地灭。”步雪遥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上,“可是你若不背叛,跟着色空混上十几二十年,之后就是他的接班人,哪怕武功不济,也有无相寺罩着,照样是名利双收,还不必背骂名。我给你的东西虽然好,可没好到这个地步。”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恒远眼前一花,发现行步暂缓,二十多名“魔蝎”将他团团围住,步雪遥站在战圈外拂了拂衣袖,笑意盎然,眼睛里像藏了淬毒的针。
恒远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掐着手指强行镇定下来:“步殿主怀疑,小僧应谋是假,暗通计划是真?”
“赵冰蛾这疯婆子虽然讨厌,可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步雪遥冷冷盯着他,“这段时日以来,我的精力大半都落在渡厄洞,自你从东陵回转,因着身份之便,我便将安排暗桩和岗哨的权限开放给你,现在百鬼门悄然入局,我却事先没受到半点风声,若是没有内鬼,我会信?然而我思前想后,除了我自己,唯一有机会帮他们打掩护的就只有你了。”
额头有汗滴落,恒远一撩僧袍下摆双膝跪地,道:“步殿主所言虽有理,但小僧从未有半点不臣之心,更不敢私自做下这等事情,否则也早被‘天蛛’察觉通报殿主,哪能等到今日?”
步雪遥向来相信“天蛛”的能力,可惜这一次又的的确确在自负上面栽了跟头,他眼睛一眯,道:“所以,我需要你一个理由,能够比金银财帛更能说服我相信……你背叛无相寺、背叛色空的理由。”
若是别人,步雪遥但凡有丁点怀疑就会斩草除根,可现在恒远还是枚好用的棋子,倘就这么宰了,步雪遥还有点可惜他的价值。
短暂的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拉长,恒远身躯僵硬,他脸上神情变换,一时悲恸又一时愤怒,最终都归于压抑许久的疯狂。
在步雪遥丧失耐性的前一秒,他终于听到了恒远的回答:“请殿主屏退左右,小僧的理由只能告诉您一个人。”
皱了皱眉,步雪遥上下打量他几眼,挥手示意“魔蝎”继续前行。
等到最后一个黑衣人也消失,恒远才对步雪遥道:“小僧……俗家姓郭,名谓,祖籍西川漠汉城黄山人。”
步雪遥眉梢一挑:“漠汉城黄山派?郭飞舟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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