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进了院门就更觉冷,恐怕那寒潭虽然被填了,但千百年积蓄的极冷地气还萦绕不去。叶浮生抱着谢离,也就没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先进了左边的寝室。
寝室里清寒依旧,大抵是兼做书房,连个火炉都没有,叶浮生只好把谢离放在凳子上,给他渡了些阳烈内力,算是多了些暖意。
谢离也乖,身子刚暖和点就不再坐着装死,翻身下来在屋里打一套拳,活动着气血不畅的身体。叶浮生看他适应了,就吩咐一句,转身出了门。
右边是练功室,除了蒲团外更无什么摆设,叶浮生越看越觉得端清的日子比起当年在飞云峰实在无趣,摇着头去看中间占据了院子大部分空间的山洞。
欺霜院倚山而建,左右各设一间木屋,中间却是一个被人力挖掘出来的山洞,用玄铁门关了,挡住大部分窥视。
叶浮生走过去摸索了一会儿,才从门前长明灯座下找到了钥匙,。推开门的刹那,一阵白雾就从缝隙飘了出来,叶浮生猝不及防下被冻得一哆嗦,以他如今内力底子都觉寒,可见山洞里究竟冷到了什么地步。
他搓了搓胳膊,闪身进去了。
山洞被打造得很平,没有怪石倒悬,只是也没设火把,光线难免昏暗。叶浮生摸索着往里头走了一大截,才见着了莹润的绿光。
是夜明珠。
婴儿拳头大的一颗夜明珠被放置在灯台上,照亮了周遭一亩三分地,也让叶浮生终于能看到这个山洞里的隐秘。
山洞最里面很宽敞,最中央有个一丈方圆的水潭,寒气如雾,触之生寒,想来是当初没有被填平的部分,其寒意入骨,几乎让周遭山石都凝了白霜。
寒潭之上有石台,上面放置着一具冰棺,由于被设在这经年不见天日的暗冷之地,又有天然寒潭镇着,并没有融化迹象。
叶浮生忽然有些慌了。
他半生为天意人情作弄,生死之间不知道辗转多少回,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慌张过了。
非是紧张,只是从心底生出一把难以自控的害怕。
他怕什么?
他为什么要怕?
叶浮生的心莫名狂跳起来,他飞身落在了石台边上,手掌不顾刺骨寒冷拂开了凝结在棺盖上的冰霜,一寸寸露出下面的真容。
棺中躺着一个女人,不知道已躺了多久,但身体没有腐烂迹象,肌肤和头发也没枯槁过分,看起来还好。
她大概三四十岁,双手交叠在腹前,素衣披发,容貌并不怎么明艳,更因为双目紧闭更显得寡淡无味。
可是这张面容,当年顾潇看过成千上万遍,早就刻在心里,觉得比天下任何一个绝色女子都要好看。
他的手掌顿住,怔怔地看着冰棺下的女人,嘴巴开合好几下,喉头哽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瞳孔紧缩,眼睫颤动,目光几乎是贪婪地扫过女人身上每一处地方,然而记忆最后的血污都被收拾干净,没有半点刺痛他眼睛的地方。
叶浮生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女人的嘴角是轻轻勾起的,她生命弥留之际应该是在笑,至死也不曾回落,把这个笑容永远留在了脸上。
“她是笑着走的。”端清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他站在叶浮生身旁,看向冰棺里的女人,轻声道,“欺芳,潇儿回来了。”
第90章 送别
顾欺芳已经在这里等候十三年了。
都说人死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哪怕大大咧咧如她也不例外。在快撑不住的时候,顾欺芳脑子里来来去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抱着她的端清,一个是那时候不见踪影的顾潇。
她舍不得端清,更放心不下顾潇。
自己养大的崽子自己知,顾欺芳晓得顾潇的脾气随她,只是还没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锤炼,还看不透什么悲欢离合。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教他,结果天有不测风云,转眼间就把生离死别摆在了眼前,千言万语都来不及出口,便要抱憾而去了。
江湖人命不由己,顾欺芳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于非命,但无论是她设想的哪一种结局,都不该牵连顾潇染上这份血腥。
天底下最难以逃脱的囚笼不是钢浇铁铸,反而是自困囹圄、画地为牢,因为心上带着枷锁,便是去了天涯海角也不得自由。
顾潇也许会从此一蹶不振,或者走入极端,要么变成废人,要么变成跟赫连御一样的疯子。
倘若如此,她就是魂堕九幽也不能瞑目。
所以,她临终最后一个托付,是让端清去把钻牛角尖的小徒弟找回来,说师父不怪他、不是他的错。
她要顾潇亲手为她洒下第一抔土,从此前尘都被朽土埋没,遗恨尽去,怨疚两轻。
顾欺芳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游子归家,入土……为安。
她下葬之地,就在欺霜院中那棵未绽的梅花树下。
端清打开冰棺,叶浮生亲手把早已冷硬的尸身抱了出来,一步一步地从黑暗走回光明。
他走得慢,视线都被眼泪模糊,喉头哽咽,牙关咬得死紧,但抱着她的手很稳,犹如磐石,一动不动。
端清一路带他走到院子里,才伸手接过了顾欺芳,静静地看着叶浮生俯下身,拿起放在树下的铁铲一下下挖着泥土。
他动作很慢,从后晌到黄昏,叶浮生一言不发,泪水和汗珠子一起掉进泥土里,终于挖出了一个大坑。
直到这时,端清才开口道:“够了。”
叶浮生身体一震,他将铁铲放下,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从端清脸上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顾欺芳唇角的微笑上。
他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狠狠在胸中捶了一下。
顾欺芳的遗容在当年入棺时就由太上宫中的女弟子帮忙整理干净,只是现在离了寒潭冰棺,又在外头呆了一下午,身上凝结的冰霜已经融化了,显出了亡者特有的青白枯槁。端清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将她小心裹了一层,最后盖住了头脸,才亲手将她放进土坑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