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端清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一身的凶煞之气压下,“赫连御既然抓了潇儿,就不会急着害他性命,我们速往葬魂宫一趟。”
“他就是要拿潇儿做饵钓你这条鱼。”顾欺芳松开手,抬眼看向端清苍白的脸色,“阿商,你不能去。”
端清摇了摇头:“你一人不是他对手,更何况是要深入迷踪岭,哪怕你轻功绝顶也插翅难飞。”
顾欺芳反问道:“你的《无极功》已经稳住了吗?”
端清还没说话,她就自己答道:“看你这脸色,就知道情况不但没好转,反而恶化了。”
顾欺芳平时大大咧咧,可她在对待端清和叶浮生的时候,把自己一辈子的细心谨慎都用尽,别说是端清现在与冰封死人一般无二的脸色,就算他指甲少了一小截也会被很快察觉。
她一语中的,端清无言以对。
他出身太上宫,自小修习门派至高心法《无极功》。这门内功走的是道家修心炼体之路,需摒弃杂念以清明灵台、凝神聚意以抱元守一,总共分为任情、无情、忘情三境界,分别对应道门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三重境,每一境界又有三层之分,总和九层,内中生变,需融会贯通方得九九归一。
当年前他初识顾欺芳时,正是初入无情境,按功法要求就应该避世静修,可最后还是被女子赤诚之情捂化了心上寒冰,跟她携手并肩,做了这么多年情浓意深的夫妻。
也正因如此,虽然这些年来他的功力日益深厚,可到底埋下了隐患,如今到了将入忘情境的瓶颈,更是杂念丛生、心绪不稳,好几次真气险些走岔导致走火入魔。
摆在端清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自废内功,二是断情绝念冲破瓶颈,否则他一定会死在自己手里,甚至会因生出心魔伤害到自己的至亲至爱。
不愿负了她和顾潇,就只能放弃自己半生的修行。这样的选择端清并没有犹豫多久,因为孰轻孰重在他心里一目了然,根本无需比较。
他这一次闭关,本来是打算吞服丹药自废功力,把伤害降到最低。可没想到中途陡生变故,提起的真气没有被废,反而因为突然被打断而在经脉里乱窜,端清强行把内力压回丹田急赶而去,终究还是没赶上。
这一路昼夜不息的赶路,他身为强弩之末实际上已经崩到了极点,再进一步也许就会断弦。
顾欺芳覆盖住他揽住自己的手背,她的手掌并不如寻常女子细腻光滑,反而因为常年练武生了茧子,掌心的触感甚至是有些粗糙的。
并不温婉的女人用她粗糙的手安抚着身后疲累至极的丈夫,轻声道:“我不跟他们硬拼,潜进去找到潇儿就跑路,你要是不放心,就在外面接应我们,好不好?”
端清看着她的侧脸,叹了口气,缓缓松开手:“欺芳,你每次撒谎,眼角就会挑起。”
顾欺芳被戳破,倒也不尴尬,她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商,做人有时候不必这么坦诚。罢了,既然骗不过你,那……我就只好来硬的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曲肘向后一撞,端清猝不及防下被她这一肘子正中檀中穴,力道恰到好处,截住了他胸中气血,顿时动弹不得。
不等端清提气冲穴,顾欺芳一手抓住他胳膊将人往前一扯,带得男子上半身倾下,竖起一掌就切在了他后颈。
这一下,端清连吭声都来不及,人就倒在她怀里。
“啧,第一次对你动粗,醒来可别罚我跪算盘啊。”顾欺芳把他扶正靠在自己背上,眼珠子一转,自语道,“沈留那家伙离此太远,指望不上……罢了,干脆先找个大夫。”
主意打定,顾欺芳抽出一条绸带将两人绑在一起免得端清坠下去,随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就朝金水镇狂奔而去。
她赶在端清醒前把人带到了镇上,找了个僻静可靠的医堂,留下银两开了静室,等大夫号脉开了养气凝神的药,亲自伺候他服了,这才松口气。
估摸着人还有一个时辰才醒,顾欺芳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
“睡着也皱着眉,虽然你皱眉好看,可我舍不得啊。”她坐在床边,手指细细抹平端清眉间折痕,俯身在他眉心轻吻了一下,“我答应你,不跟他硬碰。”
顿了顿,她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一块玉佩,那是块翡翠护身符,也是顾铮除了惊鸿刀外,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顾欺芳把这块玉佩戴在了端清脖子上,小心放入衣内,笑了笑:“阿商,我把身家性命都留给你,等我带潇儿回来。”
言罢,她拿起刀不再看床榻一眼,推门而出。
临走的时候,心里蓦地一空,脚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代惊鸿刀客差点摔了个五体投地。
顾欺芳啐了一口:“倒霉!”
啐完,终究还是没忍住眷恋,回头多看了端清一眼,这才走了。
第76章 破茧(二)
顾潇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奇经八脉、四肢百骸都传来阵阵隐痛,并不剧烈,却像钝刀子在割肉,时断时续,打断骨头连着筋也莫过如此了。
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并没什么枷锁镣铐,手撑着地好一会儿才支起上半身,胳膊一晃差点又栽了回去。
“你醒得比我估计的要快。”
含笑的话语声从前方传来,赫连御换上了一身重锦紫衣,墨发披散,脸上还戴着银面具,只手托腮靠在椅子上,腿上还搭了块白虎皮,看起来慵懒华贵。
他负于背后的古剑也不见了,空出的右手戴上了两只尖锐指套,把玩着那古怪丝线盘成的小球。
深邃的目光从面具空洞后露出,映着昏暗室内的火光更显幽深:“不过,我若是你,在这个时候一定是先找到兵器和可庇身之地,而不是直视自己打不过的仇人。”
顾潇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地面”其实是一座三尺宽的冰冷石桥,周围悬挂着天罗地网般的铁链,下面则是一个巨大的水池,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卷着水面上的古怪腥气扑面而来。
他借着墙上火光定睛一看,水池竟然呈现诡异红色,里面放着不少挂满铁荆棘的笼子,每个里面都关了五六个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一些已经没了声息,还有一些在张口呼救,可他们张了半天嘴,却只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如此可怖,堪比民间口耳相传的血海炼狱。
赫连御面具后的嘴唇勾起一丝微笑:“我喜欢看活人血液流干的过程,却讨厌吱哇乱叫的痛呼,所以就让人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否则现在你定然是听不清我说话的。”
少年人多争义气,纵然顾潇从小被放养惯了,没那么多门户之见、正邪之分,平日里见到邪魔外道也不会提刀高喊“替天行道”地上去找茬,但他毕竟还是个胸有热血的少年,有自己的底线和立场。
眼见血尽人亡,耳闻无声悲鸣,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不能忍。
顾潇踉跄两下站起身来,手指慢慢紧握成拳:“这是哪里?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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