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他走了,场中还一时寂静无声,直到楚渊出口打破沉寂:“阮相,这两位……是您的朋友?”
“萍水相逢算不上朋友,却是仗义相助的义士。”
阮非誉的态度不温不火,活生生地诠释了一番何为“翻脸不认人”与“君子之交淡如水”,三言两语撇清了一路纠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与这两人并无深交。
楚渊挑了挑眉,随即笑道:“既然是护送了朝廷重臣,自然该重赏。”
“王爷说得有理,是该重赏。”阮非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过这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先下山吧。”
自始至终,阮非誉没有与他俩搭话,楚惜微也一言不发,叶浮生心里盘算着诸多念头,本着“多说多错”的谨慎心思,也未开腔。
冷不丁,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他的腕子,热得几乎有些灼烫,叶浮生吓了一跳,转头只见楚惜微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比手掌更炽热三分。
“阿……你怎么了?”
想到礼王在此,叶浮生中途改口,之前就生出的疑惑忧虑一起涌了上来。感觉到楚惜微身体微晃,叶浮生一手扶住他,一手去探他腕脉,结果被反手抓住,带着不容挣扎的强势。
“你身上很烫,怎么回事?”
楚惜微依然不说话,叶浮生心里有些急了,所幸阮非誉开口道:“这位小友身上有伤,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怕是有些高热,快快下山让他休息,请个大夫看看便是。”
这话里隐藏机锋,叶浮生心念一动,松开一只手绕过楚惜微的腰,悄然扶着他跟在军士后面,唯唯诺诺地应了。楚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抵觉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便也没多加在意了。
走蛟让整片山谷的路都变得更险,好在楚渊带来的人里有熟悉此地者,领着众人从小路下山,虽然绕了些,但还勉强算是平稳。等到雨云散去,旭日渐渐东升,叶浮生抬眼一望,就看到山谷口前的另一队人马,当先有两道熟悉人影。
一高一矮,正是陆鸣渊和秦兰裳。
秦兰裳在这里站了很久,连陆鸣渊都劝她坐下休息一会儿,可她脚底下好似生了根,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生平头一次体会了何为“望眼欲穿”。
那时候阮非誉忽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又有伏兵出现,所幸这一次老天爷没有再落井下石,来的是援军。
也是,南儒行踪暴露,已经让旧案余党都找上门来,若是距离此地不甚太远、又手握大权的礼王还不晓得,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来的人是楚渊,楚惜微神色一松,几乎是抢般从她手里拿走了还阳丹,一口吞了,把她扔给了陆鸣渊,头也不回地往他之前来处去了。
她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眼泪都糊了满脸,可楚惜微就是没回头,幸亏阮非誉不知如何说动了楚渊,带了一队人跟过去相助,否则秦兰裳当场急死的心都有了。
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她一会儿想着不知死活的叶浮生,一会儿想着楚惜微离开的背影,有时回忆起何老板他们死不瞑目的脸,随即又仿佛看见阮非誉布满风霜的面庞。
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已经变成了浆糊,等到她已经快站不住的时候,久候的人们终于回来了。
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第一眼就去找楚惜微,等见着他那张比死人还惨白的脸,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到叶浮生半身的血,身体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陆鸣渊站得离她近,见得阮非誉无恙便松了口气,觉着身边少女的身体在颤抖,犹豫一下,抽出白纸扇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肩膀。
秦兰裳回过神,张口要说什么,却接到叶浮生一个眼神,乖乖闭了嘴。
楚渊在路上已经大概了解了一番情况,此时便道:“朝廷有令‘侠不得以武犯禁’,没想到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竟还是猖狂至此,所幸阮相得天眷顾,否则将是家国社稷一大不幸。”
阮非誉轻咳一声,笑了笑:“多谢王爷来援,此恩老朽铭记于心。”
楚渊爽朗笑道:“阮相客气了。”
他们一来一往地打官腔,对话看似平常,却总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味道。然而这些个声音落在楚惜微耳朵里完全不成词句,还阳丹的反噬已经开始,他紧紧抓着叶浮生,一路走来简直耗光了一辈子的气力,此刻又见了秦兰裳,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叶浮生感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由最初的微颤变得越来越抖,忙一把扶住了他,低声问:“怎样了?”
楚惜微喉咙里涌上一口血,他不能张嘴说话,费力地把血吞了回去,一双眼睛还盯着叶浮生的脸。
他这目光好像两道钩子,拨开了一切表皮和伪装,撕裂血肉筋骨,看得叶浮生浑身不自在,心里莫名狂跳,他带着几分担忧和几分小心,轻轻问:“哪里难受?”
楚惜微一个字也没说,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口血吞回去,就像把魂魄也压在了黄泉之下,全身四肢百骸汹涌上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黑,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活生生疼晕过去了。
叶浮生猝不及防地把他抱了个满怀,忽略了当年的小孩子已经长成比自己还高上一些的大人,左肩又失了力,这一下好悬没被压倒,幸亏秦兰裳见机扶住了楚惜微右边。
秦兰裳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了调:“小、小叔!”
她茫然无措地去看叶浮生,却发现叶浮生神情比自己还难看,脸上血色随着楚惜微这一倒也褪得干干净净。
这一嗓子惊动了其他人,阮非誉和楚渊都走了过来,后者问道:“怎么了?”
秦兰裳喃喃道:“内、内伤发作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回卫风城吧,本王府上有医术精湛的御医,姑娘不必害怕。”
“多谢王爷美意。”不等秦兰裳答话,叶浮生便开了口,他双手扶着楚惜微,眉眼低垂,“一来只是江湖上的寻常伤势,不必劳烦御医;二来卫风城到底距此颇有些路程,颠簸奔波不利于他养伤,也会拖延王爷和阮大人。”
楚渊一怔:“可是……”
“王爷仁善,不如给他们留下银票和马车,让他们自行安排。”阮非誉出言,瞥了一眼陆鸣渊,“等处理好了事务,老朽会让鸣渊来谢重金前来相酬,定不会亏待了他们。”
阮非誉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渊也就不再开口,含笑应了,转身去安排。
秦兰裳气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这老不死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一把好手,扭过头不理他。陆鸣渊左看右看,成了夹馍中间的肉片,不晓得如何是好,所幸阮非誉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东西,耳语几句,就去找楚渊。
他转身的时候,叶浮生目光一凝,落在他之前被抓伤的手脚上,尽管被泥水玷污,血色依然在扩大。
然而在受伤之后,陆鸣渊就给他草草包扎过,又折腾了整一夜,伤口竟然不仅没有凝固,还有流血不止的趋势,若非被脏兮兮的衣物遮挡,而他又不动声色,叶浮生早就该注意到了。
叶浮生凝眉,张口想说什么,阮非誉却走得远了。
陆鸣渊扭扭捏捏地走过来,活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秦兰裳心里又担忧又火大,见着他也没好脾气,陆鸣渊可怜巴巴的看了她两眼,只好转向叶浮生,趁外人不备,将手里紧攥的东西交给他,压低了声音:“叶公子,离此地向东二十里有个清雪村,靠村尾有间屋子,你们可在那里落脚……村里头有个姓李的大夫,也可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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