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他冲老板娘笑了笑,将酒杯往柜台上轻轻一放,杯底嵌入木台内,周围却没有龟裂开来,好像这杯子一直就长在那里。
“小子不知轻重,这点银子给掌柜的换张桌子。”顾潇无意生事端,也不想被人找麻烦,索性一开始就挑明态度,但凡脑子没被钉耙刨过,也不会做些什么蠢事。
老板娘看着那嵌入木台的杯子,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掂了掂银子,赔笑道:“客气了,这银子别说换桌,加上客官今晚食宿也是够的,请。”
顾潇颔首,抬步向二楼走去,老板娘招呼人端着托盘跟上,有一碗热汤、一盘熟肉,并两个荞面馒头,并不精致,量却足。
大抵是得了老板娘吩咐,跟上来的小二并不敢造次,放下吃食就麻溜地往外走。顾潇审视了一下这间客房,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浴桶外再无其他,被褥散发着陈旧潮湿的味道。
他摇摇头,到桌边坐下,夹了几片肉裹进馒头里,就着热汤吃着,窗外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秋雨一场寒,见雨花被寒风卷入,就起身去关窗。
没成想手刚碰到窗栓,劣质的木板挡不住喧嚣,楼下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桌椅翻倒声,夹杂着店小二的叫骂和小孩的哭闹。
他皱了皱眉,本来不准备管闲事,但是听这动静越来越大,小孩儿嚎得跟杀猪一样,终究还是没忍住,提刀下了楼。
楼下,店小二骂骂咧咧地把一个小孩子踹倒在地,那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白白胖胖,跟民间供着的年画娃娃一样,穿了身绸缎衣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崽儿,可惜现在脏兮兮的,脸上又是灰土又是眼泪,身上还被踹了几脚,正滚地葫芦般磕在顾潇脚边,好端端的凤凰蛋,简直跟臭鸡蛋有得一拼了。
老板娘和店小二等人并不想招惹他,因此见顾潇下楼,就生生收回了手脚,那小孩儿倒是机警,顺势抱住了顾潇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裤脚,大声叫道:“救命!他们是开黑店的,救救我!”
顾潇挣了两下,奈何这孩子重得跟秤砣一样,手脚并用抱着他的腿,差点儿把裤子给拽下去。无奈之下,顾潇一手抓紧腰带,一手以刀杵地,吊着眼梢问道:“这是干嘛呢?”
“……哎呀,这死孩子打扰到客官了是不?这便陪个不是。”老板娘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这是我的儿子,他爹去得早,我一个寡母也没管教好他,这不因着他惹了点祸事,就打算教训教训,没想到搅扰客官了。”
“大胆!你胡说!”没想到这孩子人不大,胆儿可肥,当下松开顾潇的腿,几乎一蹦三尺高,稚嫩的童音竟然很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顾潇挑了挑眉,只见店家几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老板娘勾起嘴角:“都说清官不断家务事,客官难道连我这个寡妇打儿子也要插手吗?”
“娘子这般风姿,怎会生出这么个肉丸子?”顾潇笑了笑,一手揪住孩子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都是走江湖的,明人不说暗话,这孩子跟我没关系,我的确是不必多管闲事。”
闻言,那孩子立刻在他手里挣扎不停,老板娘脸色一缓:“客官是明白人,既然如此,天色已经不早了,还请休息去吧。”
“等会儿,我饿了。”顾潇手里紧了紧,不等老板娘发话,继续道:“我不爱吃那些个腌臜畜牲,眼下既然有鲜活的肉菜,还请老板娘下个厨吧,银钱我会另付。”
店小二和跑堂脸色大变,老板娘在他和小孩之间看了几回,犹疑道:“客官意思是……不瞒客官,我们这儿虽然是黑店,干的也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可是这人肉……”
“开黑店的,连人肉都不会做,说出去怕是要令人笑掉大牙。”顾潇嗤笑一声,手里的胖娃娃好像被吓傻了,现在才回过神,拼命把自己扭成了一条蛆,也没能掏出他的五指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老板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我们抓了这孩子,本来也是看他有些身家,打算向他家里勒索些银两,只是这孩子不识趣,不仅不说,还一时不慎叫他跑了出来,但是做人肉……”
“呵,你看这孩子穿着,就该知道他家非富即贵,说不定捞不着钱,反而倒惹祸事,不如赚点小钱毁尸灭迹来得干脆?”顾潇摇了摇头,拿出两锭银子在她面前一晃,“这孩子给我做了下酒,二十两银子归你们。”
二十两银子,在这个时候足够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老板娘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好,但是我们这厨子没做过人肉,这……”
“那就把厨房借我,我自己来。”顾潇说着就提起小孩儿往后院走,看着手里不断踢蹬的崽儿,顺嘴问道:“乖,叫什么?不然等会儿我不知道给你起什么菜名儿啊?”
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你、嗝!坏、嗝!”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小屁孩儿懂什么?”顾潇摸摸下巴,一脚踹开厨房门,把他往灰扑扑的地上一丢,抄起把菜刀,亲切地问:“你看红烧怎么样?对了,你要是不告诉我名字,等下我就管你叫红烧肉丸子了。”
“你!哇——”小孩儿扑在地上大哭,“我、我叫楚尧,不……不要吃我!”
第28章 轻狂(四)
楚尧还在扯着嗓子嚎啕,顾潇手里的菜刀就落下了。
那不甚锋利的菜刀打着旋儿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直直斩破窗纸,劈在了外面木桩上,刀锋入木三分,离店小二只有不到一寸。
他若是动一动,那颤巍巍的刀刃就要切开皮肉,像被割喉放血的一头肥猪。
紧随店小二身后的老板娘花容失色,三个跑堂呆立当场,手里抄起的棍棒砍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砸中脚趾头也不敢喊痛。
楚尧被这一下惊住了,也就忘了哭,只本能地打嗝儿。
“狗改不了吃屎,做贼的当然也不走空。”顾潇回身看着门外五人,手里摸出那锭银子,“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世上从来不缺脑子不够胆子来凑的蠢货。”
他之前没想过惹麻烦,这黑店的人自然也不会来触霉头,按理说顾潇完全可以安然无恙地睡上一晚,明日一早又酒足饭饱地踏上前路。
可是这么个年画娃娃似的小肉丸子,要真是落在黑店手上,下场估计也只能去喂狗了。
顾潇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一身麻烦不嫌多”之间摇摆了一下,终是决定再行善一回,左右一个连人带鞋都没三个马扎高的小娃娃又不会跟他以身相许,大不了把他往家人那里一扔就甩手走人,说不定还能蹭顿好的。
那二十两银子,不是真为了买肉菜,而是将银钱露白,倘若这店里的人识趣,他自然留下银两带着孩子走人,井水不犯河水;然而他们见财起心,那么也就不怪他出手无名了。
老板娘一张涂脂抹粉的脸扭曲得难看,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用力拔出木桩上的菜刀,厉声道:“怕什么?他就一个人,还能反了天不成?都给老娘上!”
顾潇笑了笑,一阵古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声音来自黑店众人身边那根木桩,这客栈十分简陋,木石早已陈旧腐朽,唯有厨房还勉强能看,外面搭建的窝棚只由四根烂木头撑着些碎砖烂瓦和茅草,适才被他那蕴含内力的一菜刀嵌入,刃入三分,劲去七分,好比在木桩里横插一手,现在被生生拔了出来,残留的断木自然就支撑不住了。
老板娘脸色大变,然而还来不及呼喊,窝棚就坍塌倒下,劈头盖脸地把他们五个人压在了下面,灰尘腾飞,泥水四溅。
“可惜要露宿荒野了。”顾潇耸了耸肩,一手拎起楚尧衣领,趁着那五个人还没爬出来,便从厨房里一跃而出,屈指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土墙后就传来一声嘶鸣。
顾潇拎着楚尧翻墙而过,果然看见了那匹被拴在矮树桩旁的老马,他扯断麻绳,翻身坐了上去,把小孩儿往马背上一放,道;“抓紧点儿啊,掉下去的话估计就脸着地,当心将来娶不着媳妇儿。”
楚尧:“……”
他今年七岁半,虽然年纪不大,但见的世面不少,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不是东西的大人,真是长见识了。
然而人在疯马上,不能不低头,那马虽然老了,但脾气可大,被栓了这么一会儿老不耐烦,眼下终于脱困,就跟疯了一样刨了几下地,然后呼啸一声冲进苍茫夜雨之中,一路撒疯狂奔,好几次把楚尧给摔下来,吓得他只好化身为四脚蛇,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顾潇不厚道地笑起来,雨水和着风灌了一嘴也没让他消停,好在这货还有点良心,当楚尧连打三个喷嚏后,他终于脱了外袍,用力拧干了水,然后罩在了楚尧身上。
“这荒郊野地哪儿有大夫?争气点儿啊,小崽儿!”顾潇一边给他遮着雨,一边打量着周围环境,嘴上还不肯歇:“你要是染上风寒,我就去野坟地里刨根骨头给你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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