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司务道:“大人,照卑职看,狱卒们定是不可能连个囚犯都搞不定。刚刚那边的人和卑职说,实在是那若情总是将尊夫人挂在嘴边,扬言只有自己知道尊夫人的……秘密,牢房那头觉得事关大人的家务事,这才斗胆通知了大人。”
冀临霄本来是压根不想搭理若情,但那“夫人”二字,对此刻的他而言成了无法躲避的魔咒,明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忍不住想去听个究竟,只因他现在太想知道关于夏舞雩的秘密。
双手在身后绞在一起,良久,冀临霄道:“也罢,本官便去看看吧。”
他的心是高悬着的,下头像是搁着盆炭火,慢慢炙烤着他的心。冀临霄一路从书房直到监牢,都惴惴不安。
墙壁上的爬山虎已经占据了整面外墙,西斜的日头,把冀临霄的身影长长的拉在灰石砖地上,他在昏暗中走到尽头。
潮湿而冰冷的牢房里,胡乱堆着的草垛中,一个人影站起来,脏污的囚服遮着纤细的身体。她扒开乱蓬蓬的头发,就像是饥饿之人见到美食那样,双眼顿时亮起来。
“御史大人!”若情呼道。
冀临霄冷冷看着她,扭头对随来的狱卒道:“你们都下去,本官单独问话。”
狱卒们立刻打躬,走远,消失在拐角。
冀临霄将视线挪回到若情身上,面色肃然,线条犀利,目不斜视道:“本官就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要说的都说出来,此番说罢,若再喧闹不止,本官定会严加惩处!”
若情听罢,竟是挖苦似的一笑。在牢里待了这几个月,她也不指望还能回到以前的风光,刚进来的时候有多不甘,现在就有多认命。因此见了冀临霄,惯用的楚楚可怜也懒得用了,开门见山道:“御史大人可还记得,去年八月十六日你来软红阁探望织艳姐的时候。”
冀临霄自然记得,八月十五那晚,他和夏舞雩在皇宫某座静谧的小殿里初尝云.雨,夏舞雩走时,穿的单薄,导致第二日就生病卧床。他过意不去,遂去探望,在进入夏舞雩闺房之前,遇到了若情。
若情道:“那时候奴家说过的话,御史大人还记得几句?”
冀临霄道:“休绕弯子,捡重点的说。”
若情咧开嘴一笑,那笑容像是在可怜冀临霄,看着甚是邪门,她说:“那会儿奴家就和御史大人说了,织艳姐在八月十五前就总是晚上出去,不知道忙什么。说来也是奴家脑子不够灵光,那会儿还真不知道织艳姐忙什么去了,等后来慢慢知道了,织艳姐却已经嫁入你家,奴家也因为被投入狱中,情绪激动,忘了把这事告诉御史大人。”
冀临霄甚是不喜这般啰嗦的人,索性冷冷看着她,等她自己说。
若情笑了笑:“其实织艳姐那段时间总晚上出去,是去教坊司。御史大人智慧过人,应该能想出哪里不对劲吧?织艳姐可是在中秋节前三天才被教坊司请过去顶替郑长宁的,那为何在这之前,织艳姐就总跑去教坊司?她从前并没怎么去过。”
冀临霄心下一凛,这件事,他在探望夏舞雩的当天就怀疑过,只是没放在心上。眼下不同那日,眼下,夏舞雩是他心里的头号嫌犯,他不能不深思。
但冀临霄仍下意识的为夏舞雩辩解:“艳艳那时身居花魁之位,若说去教坊司观摩长宁姑娘的舞蹈,取长补短,提升自己舞技,也符合常理。”
“艳艳?”若情似对这称呼感到滑稽,“几个月的功夫,御史大人就对织艳姐这般爱称,想来,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冀临霄身躯微颤,嗤道:“大胆!竟敢诽谤朝廷命官!”
“诽谤?”若情更觉得可笑,用鼻子哼了声,继续道:“御史大人,奴家不信你就没怀疑过织艳姐的来路。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从前是流民,还曾对奴家说,她是个有钱的流民。织艳姐调香的手艺在软红阁是一绝,想来从前也是靠这门手艺攒下的钱。她既然能挣出买下整栋软红阁的钱,又何必委屈自己当个妓子,成天被男人当玩物一样的亵.观。但凡女子,能做个良民的,谁会去主动沦落风尘,这道理御史大人不会不懂吧!”
冀临霄近乎一字字道:“你想说什么。”
“奴家想说,她织艳根本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开青楼,做舞妓,晚上瞒着所有人去教坊司,又正巧郑长宁病倒,教坊使就亲自登门来请织艳姐,她去宫里跳了场舞就攀上了你。”若情冷笑,“亏奴家和她共处两年,都没把这些事连在一处想,这么多巧合的事碰一起,御史大人,你没有怀疑过吗?”
冀临霄如何没有怀疑过。
他内里谨小慎微,洞察力也不在话下,尽管有些事知道的不如若情这般清楚,但也隐隐觉得,夏舞雩这个人从初识起就很突兀,就好比所有人都是一张棋盘上的棋子,各行其道,唯有她是中间突然插.进来的,凭此一子,就打乱了所有布局。
他不由拳心虚握,指甲陷入肉里,听得若情又道:“奴家曾听见过老鸨和织艳姐的对话,那是在中秋节之前,有一晚,老鸨问织艳姐,能不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模仿郑长宁的舞风。那会儿奴家没在意,之后想来,这太奇怪了,那时教坊使都还没有找上织艳姐,她怎么就开始模仿郑长宁的舞风了。御史大人神思敏捷,应该能想得出来,这一切都是织艳姐的预谋吧!”
☆、第73章 知悉一切
冀临霄眼底一片痛苦之色,尽管不想听信若情所言, 但不得不承认,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有些事就合理了。
——艳艳主动做低贱的妓子, 是有预谋。
——艳艳“未卜先知”的去模仿长宁姑娘的舞风,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顶替长宁姑娘进宫献舞。恰好长宁姑娘在中秋三日前病倒, 教坊使无计可施, 只能铤而走险的求到艳艳。这般一想,长宁姑娘的“病”, 只怕也不是意外。
艳艳就那么想进宫吗?
冀临霄原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艳艳想进宫, 可能只是想要过一把瘾,觉得此生如能进宫走一遭便再无遗憾。
可这自欺欺人也未免太牵强, 他始终记得, 那日自己在中了春.药后,艳艳闯进来时,她手里提着一把匕首。尽管她对为什么持有匕首做了解释, 但此刻想来, 冀临霄隐隐觉得, 她进宫的目的是——杀人。
那晚上,谁遭到了刺杀?
枢密使徐桂!
但冀临霄分明记得, 那晚谋杀徐桂的是一个宫女打扮的人,那人逃走了,一直没有落网。
而不久前, 徐桂猝死,太医院院史和仵作都说是心疾,可徐桂却在死前留下对凶手的指认。
巧合、设计,设计、巧合,一切交织在一起,无法理清头绪。但冥冥之中,自己又好像触碰到一扇门,正在黑暗中摸索门上的锁。
那锁是虚挂着的,只是不好摸索到,一旦摸索到了,便能打落门锁,推开大门,看到门后所隐藏的一切。
然而,要推开这扇门,竟是那样艰难。冀临霄觉得浑身都冷冰冰的,监牢里的阴湿在侵蚀他的肌骨,他心如刀绞,万般纠结。
虚握着的拳头,赫然紧紧握住,冀临霄看一眼若情,沉声道:“本官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奴家已落到这般田地,就是骗你,你也不会相信。御史大人既然这么问,就代表你其实也怀疑织艳姐。”
冀临霄吁了口气,道:“你之所言,本官知悉了。记住,今日你对本官说的话,不得再对旁人提及,否则……”
“否则怎样?”若情将冀临霄的纠结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御史大人莫不是要为了织艳姐,把奴家偷偷弄死吧?怪不得人们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御史大人怕也不例外。依奴家看,你也担不起‘公正无私’四字了。”
这番话,让冀临霄感觉不啻于被人剥了皮,直勾勾的看尽内在。他厉声低吼:“事关本官家事,让你守口如瓶,本官可有本点过分之处?你最好安于本分,莫要再生事!我都察院地牢不是菜市场,能尤得你等囚犯大呼小叫,议论朝廷命官家眷!”
他说罢,拂袖而去,似听见身后若情低低的冷笑,挖苦的意味浓重,飘荡在昏暗冰冷的地牢里,像是个诅咒在撕扯冀临霄的心。
从地牢出来的刹那,清新的空气钻入口鼻,带走在牢中沾染的晦气。冀临霄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脚步沉重发滞,浑身依旧冷的彻骨,夕阳轻洒身上,也带不来分毫暖意。
若情说的没错,事到如今,她没必要再挑拨离间,她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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