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没了的小囡囡就是黄二奶奶生的，自小囡走后她也一病不起，养了大半年刚刚有些起色。跟一般人家都重视男孩不同，黄家就喜欢女孩。黄大夫这一辈倒是有个姐姐但是还没出阁就去了，他自己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生了三个孙子，次子先是有了一个孙子后来又有了小囡囡。家里好些年没有女孩子了，小囡的出生可把一家人给高兴坏了。她走的时候有两岁多了，已经会甜甜糯糯的喊人，会哄人开心了，没想到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可把一家人都心疼坏了。

听了大儿媳的劝慰，两老也渐渐的收起了戚色。黄大夫指着地上的东西说：“这都是沈夫人送的一些东西，我看着那一筐橘子个头挺大倒是稀罕，给两个亲家都分一些吧。”黄大夫因为医术高超经常出入一些官宦之家，虽说也有不少人送些时新鲜果，但是这样南方过来的水果也很少一下子得这么大一筐。

黄太太被丈夫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走到屋子中央，先打开那框橘子看了看，果然又大又新鲜。看到还有一个同样的大筐，以为也是橘子来着，就那样漫不经心的打开了，待看到里头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捆捆的新鲜青菜后倒是一阵惊叹：“这沈夫人真是大方，这个时候，这样一大筐新鲜蔬菜，可是不便宜吧。”除了这两样蔬果，桌上还放着两罐茶叶和两匹妆花锦缎，锦缎是一样大红缠枝牡丹纹的和一样宝蓝色岁寒三友纹的。

待看了料子后，黄太太笑着对大儿媳说：“这样鲜亮的缎子，我是用不上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穿着喜庆，你把它分成两分和你弟妹一人半匹，做件袄子过年穿着也光鲜些。”

黄大奶奶连忙推辞：“这样好的料子还是母亲收起来吧，儿媳的冬装已经做完了。”

黄太太摆摆手：“我连个闺女也没有，收着这样的料子做什么？拿去吧，我看你做的那件棉袄是杏黄色的，没这个颜色喜庆，老二媳妇的就更素净了。你去和她说，趁着过年打扮的新鲜些，也好让小囡囡走的安心。”听了这话，黄大奶奶便抱着料子下去了。

这头悠然送走了黄大夫后，刚安排大伯娘三人用了些饭菜，林母就带人过来了。一看她们母子三人果真在这里，便松了一口气：“今天是薛恭人的寿辰，我陪着姝儿去薛家贺寿去了。回来才听门子说有林家村的来过了，只是听说我和安哥都不在家转头便走了。我知道后寻思着既是族里的少不得来找你，果然是没错的。大嫂子来京城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伯娘擦擦眼角的泪珠，握着林母的手说：“可不是有急事吗？弟妹你不知道，妞妞差一些就没命了，幸亏悠然找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救了她一命。”接着又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林母听了事情原委之后，怒道：“玉莲的婆家人我也见过两三次，看着倒是都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这样狠辣。若真是家里没有银子倒也罢了，可是看她婆家那个样子，几十两银子的家底总是有的。小孩子生个病顶天能花用多少钱，这就舍不得了？玉莲每月挣得绣活钱也总有二三两银子吧？算起来也花不到公中的钱。玉莲那个相公也不是个好的，他娘不让救他就不给闺女治病了？这是什么人哪？”大伯娘也在一边附和：“可不是这个理吗？玉莲嫁到他们家里做牛做马的，虽说是不用下地，可是每天从天不亮就起来做家务，整日从天明绣到天黑，挣得钱全都交给了公中，自己一分也落不下。怀头一胎的时候肚子都鼓起来了还不让休息，要不然一个好好的哥儿也不能就那么流了。当时要不是我带着两个儿媳妇轮番去照顾她，怕是连小月子她婆婆也不让做完的。当时玉莲想要和离，我就不该拦着的，这次差一点搭上我外孙女的性命。”大伯娘一边说一边哭，悠然和林母只得细细的劝慰一番。

悠然以往就知道这里的许多百姓家里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却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没有血缘的外人怕是也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自己跟前吧。看来这个世界虽然有了女学和女官，受益的也只是一少部分罢了，那些平民家的女孩子命运还是悲惨。悠然心里一阵激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忿，帮着照顾起妞妞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打算

妞妞刚才已经醒过来一次，也排了大小便，玉莲给她喂了些米汤，她又睡过去了。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一直沉默不语的玉莲突然说道：“这一次，我一定要和离的，我再也不想继续待在那个冰冷无情的家里。”然后她一下子跪到悠然和林母面前：“求二婶和妹妹帮帮我，我下辈子就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们。”悠然连忙把她拉起来：“都是自家骨肉何须如此，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定会帮你出头的的。”

接着一屋人又挪到了旁的屋子说话，这件事不是小事，总要好生商议一下才成，悠然不放心小丫鬟，留了柳叶在那里照看小妞妞。

到了堂屋坐定后，悠然首先开口：“和离不是小事，堂姐你可是想好了？”

玉莲点点头：“想好了，这回的情景你们也看到了，即使不和离我们娘俩以后在那家里也难过了。这屋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当初落了第一胎时，大夫便说我身子不大好。后来生妞妞时自己虽然尽力保养了但还是不好，以后子嗣上怕是艰难了。更何况那家里都拿我当挣钱的器物，包括我那相公在内，没有一个真心疼我的。每日里只会盯着我做针线，每次交活都有人跟着，生怕我自己落下一些。我每月给婆家赚三四两银子，吃的是稀粥，穿的还是出嫁时的衣裳和布料。我公公婆婆只疼他们的大孙子和小儿子，一门心思的供着小儿子读书考秀才。我那相公也指望着他兄弟将来发达了好提携他。我赚的银子大半都供着小叔子读书用了，可是这个白眼狼，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妞妞好歹是他的亲侄女，看到侄女有病了不惦记着帮衬一把，生怕孩子生病耽搁了我做活赚钱。后来看孩子不好了，又怕花用家里的银钱。”一边说一边哭。

大伯娘以往也不知道这些内情，嗫喏着说：“你那小叔子平日里看着是个很有礼数的孩子啊。！”

玉莲咬牙道：“不过是做样子给人看罢了！娘以为那镇上的李员外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妞妞重病的消息，上赶着要买了妞妞去配阴婚。还不是因着我那小叔子和李员外的一个庶子是同窗，这事少不了我那小叔子的手笔。”

悠然和林母对望一眼，林母说道：“这事若是真的，那这一家子是坚决不能再待下去了。”说完又看向大伯娘母子：“你们娘俩可有什么意见不成？”

大伯娘红着眼圈说：“以前玉莲回家抱怨，我只想着哪家婆婆不磋磨儿媳妇的，就没太往心里去。后来知道了亲家的为人，只想着熬过去等生了儿子就好了，谁能想那家人会这样呢？这回就是莲儿不想和离我也是非要她离了那家人不可，竟是一窝畜生，没半点人味的！”

而玉莲的大哥只是抱着头说：“只怪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天分读书不成，但凡我们两人有个一星半点儿的功名在身，他们家也不敢这样对待妹妹。”

悠然接口道：“这事不怪堂哥，是那一家子太不像话了，玉莲姐姐想要和离不难。只是以后要预备怎么办呢？”

玉莲点点头：“若不是为了妞妞，我早就不在那个家待了。我这些年为那个家里当牛做马累的眼睛都扣喽了，结果我女儿快死了一家子都不肯给她治病。我如今只担心妞妞的户籍，我嫁妆里头的金银等物和压箱银子我都带出来了，留在那家里的也不过是些衣裳家具，便是舍弃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这几年虽然赚的钱大部分都进了婆婆的口袋，但是我和孙娘子相熟，早就托她帮我瞒下了一部分银钱，这四年多下来也有五六十两银子。我寻思着就带妞妞在城里赁个房子住下，凭我的手艺，足够养活我们娘俩了。”

林母接口：“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赁房子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安稳的在这里住下。待妞妞的病大好了，咱们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啊。”

既然说定了，玉莲母女两个就暂时在悠然这里住了下来。而大伯娘和大堂哥记挂着家里的事，连夜赶回去了。晚上沈泽回来听说了此事以后道：“不是什么难事，这点子小事也不值当你亲自出面，交给我好了。”悠然对自家夫君一向信服的，闻言便交给他去料理去了。

林母原是想着接她们母女去自己家里住的，但是悠然说妞妞病情还没有好转，暂时先别挪动的好。再者林家的宅子到底狭窄了些，玉莲母女过去怕就要和林母挤在一块了，总是不怎么便宜的。林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回去后便收拾了一些衣裳补品什么的让人给玉莲送了过来。庄姝倒是想着亲自过来看一看妞妞的，只是身子不便，也让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吃的用的具有。

悠然更不必说，一应衣食用度都是周到的。玉莲看在眼里心中默默感激，只求以后有机会可以好生报答二婶一家。

过了约有三五日的功夫，悠然又过来看望妞妞，见妞妞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笑呵呵的样子很是招人疼。悠然逗了一回小妞妞，顺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了玉莲。林家的女儿多少都是认得几个字的，玉莲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沓纸心中就有数了，她颤抖着展开这些纸张，接着就看到了自己的和离书、户籍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估摸着约有四五两。

她看向悠然，悠然拍拍她的手：“堂姐这回可以放心了，你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你上回说想在京城住下来，我就直接托人给你办了这里的户籍，妞妞还小，过两年再落户也不迟。至于银票吗？你在张家当牛做马这么些年，便是不求补偿，总要把你这些年填进去的银子弄出来。只是那家里也没多少现钱，下头也怕狗急了跳墙，给抠出这些来就罢了。还有你的东西，家具什么的都让几个堂兄弟搬回大伯家去了，还有你的一些衣裳尺头什么的。破旧的都留在了大伯家里，下剩的一些没用过的尺头和几身新鲜些的衣裳都给你带了回来。原先大伯娘是要跟车一起来看你的，偏生赶上二堂嫂生产，只能以后再来看你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想当然

玉莲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一热，感激的说道：“大恩不言谢，我知道要是没有你和妹夫帮着出头，这事不能这样简简单单就了结的。我们娘俩如今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以后妹妹但有什么差遣，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悠然微笑着说：“姐姐不必如此，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我既然能帮上忙就不会眼睁睁的看你让外人欺侮。好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这阵子照顾妞妞，我看你也憔悴了不少，趁着年轻也要好生保养一下才是。便是不为自己，为了妞妞也该把身子养好了。”

玉莲点点头：“妹妹说的是，如今妞妞也只有我一个依靠了，我要是不好了，她指望谁去？”接着她又说：“当初妞妞生下来时一家人也没个想着她的，还是我自己给她起了个妞妞的乳名。如今离了那里，妞妞以后就跟我姓了，我想着要给妞妞换个名字才好。只是我统共就认识几个字，还要劳烦妹妹给她起个名字，妹妹福泽深厚，也是想沾沾妹妹福泽的意思。”

闻言悠然笑道：“你既然看得起我，少不得我给她起一个好的。”说着又问了妞妞的生辰八字，悠然来这里后曾经细心研读过《周易》，加上平日积累，一般的五行相生相克她还是懂的。思索了片刻，她说道：“这孩子五行有些缺木，虽说跟了你姓这木便有了，但也不怕多的。诗经中有云：三月桃良，她又生在三月底正是桃树刚开始结果的时候，不如就叫桃良吧。希望她将来的人生像桃子一样多子多孙、宜室宜家，你觉得怎么样？”

玉莲笑道：“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听着就觉得好听，意头也好，就叫这个吧。”说完抱着妞妞亲了一口：“你以后就叫桃良了，桃良，喜欢这个名字吗？”妞妞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娘亲，虽然还有些懵懂，但还是笑着说：“喜欢。”

小孩子恢复能力好，到了小年之前，桃良已经大好了，如今也能满地撒欢了。悠然又请黄大夫过来看了一次，黄大夫也说她已经痊愈了，只是以后好生养着就没问题了。玉莲便和悠然说道：“如今桃良已经大好了，我想着请妹妹找人帮我赁个住处，我们娘俩还是尽快搬出去的好。马上就过年了，你能接济我这些日子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若是再赖在你家里过年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悠然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要强，可是这大节下的哪有房子往外租？你就安生的在这里住下，有什么想头也要过了年再说。”

恰在这时，林母亲自坐车过来，见桃良大好了也放下心来。于是转头问玉莲：“明日你大兄弟要回去急租，你是回林家村过年呢，还是留在这里？”

林母原想着玉莲许是愿意回自己娘家过年的，谁知她咬着嘴唇说：“我就先不回去了，如今村里头定是沸沸扬扬的，我自己倒是不怕的，就怕孩子跟着我回去受人指点。”家里若是只有父母兄长就罢了，只是如今两个兄长都已经娶妻生子，自己好不容易离开了张家还要带着闺女回去受人挤兑，惹的娘家不消停吗？

这话她虽然没说，悠然也能猜到，去帮玉莲办和离事宜的一个婆子回来就说了堂舅爷家的那个大奶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话里话外都怕有个和离的姑姑会影响她的女儿说亲。这事她没告诉林母，林母怕是还以为大伯娘家都为堂姐欢喜呢！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堂姐说的是，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村里那起子长舌妇的厉害，没事她们还要编排一通呢，何况堂姐如今刚和离完了，正是遭人热议的时候。桃良的身子还没好透彻，回去后再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挤兑一通，万一再触发了旧疾可就万万不好了。不如等过上几年桃良大了以后再回村里，那时候这事也淡了，也就没那么些人胡沁了。”

林母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了。玉莲倒是又回房拿出一个包袱来，说是给娘家的年礼和刚出生的小侄子的贺礼，请安然帮她带回去。

便是悠然也有给娘家亲人的东西，一并让弟弟给带回去了。这一回她一改往年低调的风格，送的东西不再是什么丸药、棉布一类经济实惠的东西，而是往鲜艳夺目的东西里挑。原因是去张家的婆子回来后告诉悠然，因着往年也没见悠然给堂姐送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便以为玉莲和悠然姐弟两个都不亲近，因此张家才会那样作践她。直到悠然派人去料理此事，张家人才后悔不迭，早知道两人关系这样亲厚，张家怎么也不会这样对待玉莲的。

听到这事后，悠然不由扶额，她忘了乡下人的眼界大多狭窄，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样轻软厚实的松江布比一般的绫罗绸缎都要贵上一倍。再说了，在村子里谁没事整天绫罗绸缎的穿着，还做不做活了？还有乡下大夫少，郎中医术也大多不高明，因此她给几个姐妹多送一些药材、补品丸药一类的，竟被人归到“不值钱”一类里去了？在缺医少药的乡下地方，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的丸药不比银子更珍贵？

悠然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因此这一回特意添了好些鲜艳绸缎。以往她都是选几件颜色低调不打眼的皮袄皮裙的给自己的几个姐妹和舅妈、伯娘等。这回她让人找出节下外头送来的一些大毛衣裳，特意挑了几件颜色鲜亮出来。将一件桃红缂丝银鼠棉袄、一条葱绿盘金彩绣棉裙和一件大红羽纱的鹤敞包了一个包袱预备给婷然。另拿一个包袱包了一件银红色哆罗呢狐皮棉袄、一条大红撒花百褶裙并一件大红色星星毡斗篷，是预备给秀云的。其实她以前也给过几个姐妹衣裳，只是颜色和料子都往低调里头选，多是些密合色、秋香色一类的，是觉得在乡下没必要穿的那么扎眼的意思。只是如果因此就让外人小看了姐妹们的话，那还不如高调一些。另外每人还给了两样赤金镶红宝的首饰：一支累丝赤金钗和一只小指粗的镯子，样式稍有不同，但都镶了莲子大小的红宝石。这些便是在京城穿戴也足够震得住场子了，何况是在白山镇上。横竖如今的悠然也不差这些东西，也就比她平日赏给丫鬟的略好一些罢了，要是能帮自己的姐妹撑撑场面是再好不过的。也好让她们的夫家都别忘了林家还有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在这竖着呢，她的姐妹们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