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瘦黑衣人刚刚才松了口气,一听此言,忍不住又重重跺了下脚。因为武候卫马队更近了,瘦黑衣人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灯笼上的“武候卫”字样。
“先生要说何事?”玄泉不解。
“今夜之事,是个意外。”冥藏先生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本意,并不欲将吕家灭门,只是想把他们迷晕之后,找到‘羽觞’……”
羽觞是一种饮酒器具,外形椭圆,两侧有半月形双耳,形似鸟之双翼,故而得名。羽觞起源于战国,流行于南北朝时期,至隋唐年间几近绝迹。冥藏先生此处所指,显然不是酒杯,而是代称某种重要而特殊的物品。玄泉自然知道所指何物,故急切问道:“那您找到了吗?”
冥藏先生摇了摇头:“正因为遍寻不获,我们才将吕家人弄醒,想问个清楚。不料,吕家兄弟几人都有武功,且身手不弱,双方打斗起来,吕家的妇孺和下人也都惊醒了。既然露了行藏,我和弟兄们也只好……”
玄泉终于明白了一切,长叹一声:“先生,属下明白了,您这么做实属无奈。快走吧,武候卫马上就到了。”
冥藏先生颔首:“好,那你我就此别过,保重!”
玄泉抱拳:“先生保重!”
七八个人各自抓着绳索飞快地攀上城墙,转眼便越过城垛,然后迅速收起飞钩和麻绳。玄泉后退几步,仰头目送他们消失在一排雉堞之后,这才闪身躲到一棵树后。
武候卫骑兵队飞驰而来,从玄泉藏身的大树旁边一掠而过。
大火已被扑灭,一座三进大宅此刻只剩下满目焦黑的断壁残垣。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四人面对着眼前的废墟,神色凝重。长安令萧鹤年束手侍立一旁,额头上冷汗涔涔。不远处的地上,并排陈放着十几具大大小小的尸体,上面都盖着白布,有一两具尸体的脚露了出来,看上去形同焦炭。
“一个活人都没剩下吗?”李世民问。
萧鹤年揩了一把冷汗:“回禀陛下,吕家上下十五口人,无一……无一幸免。”
“你适才入宫奏报,说是失火,刚刚又改口说是人为纵火,朕究竟该相信哪个?”
“回陛下,应该是纵火。”
“应该?”李世民脸色一沉。
“不,是……是肯定。”萧鹤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可以肯定是人为纵火。”
“何以见得?”
“方才微臣命仵作仔细勘验了一番,发现所有死者的鼻腔、口腔、咽喉气管中均未吸入烟灰炭末,证明起火之时已然没有呼吸,故可断定起火前均已遇害。”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这么说,凶犯是先残忍地杀害了他们,再焚尸灭迹?”
“皇上圣明!”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微臣无能,暂时……暂时还没有。”
李世民闭着眼睛,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一起一伏。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禁对视了一眼。他们追随李世民多年,都知道这是他在压抑怒气时惯有的表现。
“陛下,”长孙无忌小心翼翼道,“更深露重,您还是先回宫安歇吧,善后事宜及追捕凶犯等事,都交给臣等来办。”
房玄龄、尉迟敬德、侯君集三人也同声附和。
李世民又沉默了片刻,呼吸才慢慢平缓下去。
“传朕口谕,凡我大唐臣民,皆与此案凶犯不共戴天,人人得而诛之!重金悬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等罪大恶极之人捉拿归案,明正典刑,以告慰吕卿世衡及一家老小在天之灵!”
“臣等遵旨!”在场众人同时朗声答道。
李世民策马狂奔在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那四块写着血字的布片,吕世衡临死前抓住他佩剑的样子,吕宅那一堆焦黑的瓦砾,还有那十五具烧成黑炭的尸体,不断在他眼前交错闪现。
吕世衡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兰亭序》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与眼下的灭门惨案有没有关联?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吕世衡一家?他跟吕世衡到底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以致在他死后还要将其灭门?还有,吕世衡没写完的那个字到底是什么?
李世民一边焦灼思考,一边挥动鞭子狂抽马臀。马儿吃痛,昂首奋蹄拼命奔跑。尉迟敬德、侯君集和一队禁军骑兵在后面死命追赶,却总是被李世民拉开一截。
一行人飞驰着接近皇城朱雀门的时候,李世民仍然毫无头绪,坐骑的速度也丝毫未减。几个守门甲士眼见皇帝风驰电掣般而来,忙不迭地跑过去推开那两扇沉重的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一把把佩刀在低头推门的那些甲士腰间一晃一晃。
就在这一瞬间,李世民脑中灵光乍现,那个苦思不得的字顿时熠熠生辉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现在他终于知道,吕世衡为何会在临死之前死死抓住他腰间的佩剑了。
长安城外,少陵原。
少陵原地势高耸,北望长安,南接秦岭,浐水和潏水在两侧潺潺流过。
冥藏先生和他的六七个手下策马从一片树林中驰出,身上的黑衣皆已换掉,每个人都是一身商人打扮。冥藏先生也换了服装,但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青铜面具。此时天已微明,他打马走上一片高岗,然后勒住缰绳,静静地眺望远处的长安城。那个瘦瘦的副手放马过来,与他并辔而立,看了他几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原上的大风猎猎吹动着他们的鬓发和衣袍。
“老六,你是不是有话想问?”冥藏先生目视前方,淡淡地道。
老六姓韦,跟随冥藏多年,是冥藏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他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你是想问,为何适才要骗玄泉,说我是不得已才杀吕家人的,对吧?”
“属下是有所不解。”
“你知道玄泉这个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韦老六摇摇头。
“他这个人,忠诚,能干,机敏,但是太重感情,说难听点,就是妇人之仁。”
韦老六没说话,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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