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初会郑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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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之所以如此安排,实在是有自己的苦衷。若是你们前两年来,老夫必竭尽所能招待,虽然环境还是这样,但肯定会让你们住的舒服些。可是如今……你们来的不是时候,阳和不是个太平之地,不知几时要化为修罗屠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退思与张大小姐此时此刻,理应前往腹里避祸,而不是在此担惊受怕。哪怕是大同,也阳和的情况好得多。退思身负王命职责所在,但是大小姐的安危总该顾及一下,不该让她与你一起担惊受怕。再说,老夫也不希望在与胡骑作战时,还要分出一支精兵专门保护张小姐与退思。你们现在离开阳和,对于整个战局说不定更有利一些。”

范进不成想郑洛居然打得是这个主意,但是也不能发作,毕竟对方是为自己着想,如果发作的话,是自己没道理了。从对方话里他可以感受到,在郑洛心里把自己和张舜卿看作累赘,希望甩得越远越好,偏生对方是熟知兵机坐镇边防多年的沙场老将,又是士林前辈,这种话自己没法反驳,也无法反驳。

好在做了这么久的官,涵养功夫是早练出来的,并没因此发作起来,表面依旧是一团和气。只是多了几许担忧,“老军门,如今情形危殆至此?”

郑洛脸色严肃道:“贾仁甫没和退思说清楚?如今俺答身故,鞑虏内部颇不安稳。胡人只信奉武力不遵信诺,当日全靠三娘子从转圜,才保证边境太平。饶是如此,依旧有小股游骑屡屡犯边,如今俺答身死,三娘子权柄不知如何,能否压服各部尚未可知。从最近小股游骑的进犯程度看,只怕鞑虏已经准备大举南下掳掠,一场大仗在眼前。阳和堡首当其冲,必被兵火涂炭,退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老夫是宣大总督,职责所在不能稍离,你犯不留下来冒险,还是趁早离开为。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到这一仗打完,你再处置谁或是查谁的把柄都来得及。”

范进道:“听老军门所言,这次似乎是要大打一仗了?若是如此,那晚辈更不能走,此时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晚辈奉王命前来,哪有避战逃命的道理,虽是弱书生,也愿为守城尽绵薄之力。”

郑洛并未因范进的表态而欢喜,相反,眉毛皱得更紧,脸色也越发难看。

“退思既为二甲传胪,才学自是极好的。但老夫问你,你可曾带兵打仗?可曾管理过行伍?可曾接触过兵事?你以为读过几本兵书,知道如何行军布阵了?简直是笑话!”

他的声音变得极为低沉。“郑家三代本兵,老夫自幼听祖、父讲授战阵之学,出仕之后也要先在边庭历练多年,掌管钱粮军械,与这些军伍混熟,知道他们的脾气秉性,各支军队的情形,才执掌兵柄。你初来乍到,连那些总兵、参将的样子都认不全,如何为我分忧?真以为你拿着尚方宝剑,那些骄兵悍将会听你调遣?即便他们听你调遣,你可知该如何分兵派将,如何布置城防?纸谈兵,一无足用,老夫这里可不要昔日马服君!”

后世妄人总会诟病明朝官掌兵制度,并把明末之败归咎于此,却忽略了有明一朝两百余年,自仁宣时代九边防线体系固定之后,官掌兵已经形成定制。各地督抚必以官充当,腹里也是官拥有部队最高指挥权,明朝照样稳如泰山太平盛世,到了明末不过是延续之前制度,可见胜负与否与是否官掌兵无关。

明朝的军事体系而言,也只能让官掌握部队。军卫世袭制度导致军官都是世袭将门,边军又不腹里,人员流动性差,很多时候都是祖辈扎根于此不再变更。很容易出现某家将这种世代掌兵,在地方形成自己势力的情况,连马芳这种逃奴出身,自普通士兵起家当到左都督的人物,自身并无根脚,一样成为了在山西盘踞一方的将门体系,子孙世代掌兵,控制自己所在地区兵权。外人根本插不进手,即便拿着兵部告身,也不一定能实际掌握部队。

戚继光入蓟镇,要带着亲兵雨列阵才压住场面,杜松接李成梁的班,能指挥的只有自己身边那几十个家丁,原本李成梁提拔的军官他一个也指挥不动。在这种有军阀化苗头出现的大背景下,如果不以官钳制武将,没法保证帝位安稳,也没法保证皇帝传承只靠出生不看能力。

再者,与普通人想象不同。在边地身为督抚的大臣,并不是完全没有军事经验,只是读书好看过兵书去外放督抚。事实,所有担任督抚的官,军事经验并不见得武官差劲。他们之前都有个在基层参与军事活动的工作经历,或者掌管钱粮,或者掌管器械,再不然是和范进一样在边地做巡按,与部队有着接触,了解军队情况。

起眼下普遍缺乏化的大明武官,官既有一线实际经验,更多了理论知识的优势。是以以驭武是正常国家的管理模式,反过来才是非正常态,野蛮落后表现。明朝是个追求稳定的大一统帝国,而不是军国或是部落联盟,以官管理武官自是应有之义。

官也不等于不能打,像是当年的王越,亲自带兵冲锋,在红盐池五千敌数万,把鞑靼打到闻风丧胆,这种战功反倒是武将更为出彩。即使以郑洛而言,在边地多年,固然武勋不如王越抢眼,但也是修筑了漫长边墙,无数次击溃鞑虏游骑,令成千的鞑虏丧命的老将。在军事领域有足够的资格,对从未带过兵的范进进行批评。

这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也是一种维护自己权威的表现。郑洛的底线非常明确,其他的地方自己都可以让,但是军事必须是自留地,范进禁止插手。后者也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老军门误会了,学生不谙军务,自然不会随便插手干预影响老军门决断。学生所谓的绵薄之力非是军务,而是其他。”

“那更不必了。”听到范进不会插手军事,郑洛脸才好看了一些。“打仗不是儿戏,此地也不是江南。在元你可以用道德章绳墨百姓,以谋略惩办阉竖。可是笔墨退不了敌,圣贤书也挡不住狼牙。惟有疆场厮杀,以锋刃铠甲才能抵御胡骑。你的心是好的可没有用,留在这里只会让老夫分心,且先离开阳和,等到老夫战败鞑虏,咱们再详谈不迟。”

“老军门所言字字珠玑,但是晚辈也非无知小儿,自不会赤手以当白刃。此次来边关,晚辈手不止有尚方宝剑,也有万岁所发的恩赏帑币,花红缎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此重金恩赏,于战事也能略尽绵薄。”

郑洛哼了一声,“白银彩缎之事老夫已经知道了。回头会安排军点收,办好移交,你便赶快出城。除去世代居住在此的军户,没有人携带家眷,尤其是官员代女眷来,更是不妥,被那些到死都娶不到老婆的官兵看到你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心里难免生出不满,还是早早离开为。你所为之事老夫心知肚明,薛如龙、萧长策两人是我标营爱将,若是力之所及老夫定会保下他们。可是这次的事……你管不了,不要插手为好。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照顾元翁的脸面,退思不可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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