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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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衡,够了!”少女忽地一声打断,捂住眼睛,深吸口气,鼻头红红的,扬起唇角:“你猜不到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醒醒吧!”

她说完,抱着白狐转身就要离去,却被骆衡上前一拦,他呼吸急促,血红着眼,伸手就往她腰间探去,竟是要抢下她的宫学玉牌,一看究竟!

少女一惊,连退数步,在电光火石间,做了一个骆衡万万没想到的举动——

她竟是解下腰间玉牌,转身奋力一抛,将那玉牌狠狠扔入了河水中央,水花四溅中,玉牌转瞬即沉!

“不!”骆衡目眦欲裂,踉踉跄跄跃入河中,想捞起那玉牌,却早已来不及,自己反而被卷进水中央,眼看就要淹过头顶。

岸上的阿狐脸色大变,知道他是不会水的,当下松手放了白狐,自己也扑通扎进了水中,好不容易将人抓住,奋力往岸上拖,“你疯了吗,你想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吗?可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你一介白衣,无权无势,就算死了也掀不起一丝波澜,你明不明白!”

骆衡喝了不少水在肚中,湿漉漉地躺在草地上,意识模糊不清,后来的后来,他只记得有双手抚过他脸颊,有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睫毛之上。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就不该遇上我的……”

阿狐走了,从那一天起,彻底消失在了骆衡生命中,只留下满满一袋金叶子,足够骆衡一生不愁,娶上一门水灵灵的媳妇。

酬劳,这就是她给他的酬劳,权贵与平民玩的一场游戏结束了,她仁至义尽后,抽身离去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名字都未留下一个。

他再不曾有过她的任何消息,从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她大概真的嫁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骆衡此生都触碰不到。

而那袋金叶子,随那块宫学玉牌,也一同沉进了冰冷冷的河水中,就像骆衡湮灭死去的一颗心。

他大病了一场,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拖着病体,浑浑噩噩地参加完了春闱,结果自然是发挥失常。

放榜那天,他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却还是没有想到,榜上竟然完全找不到他的名字,他连最后一名都未够着。

这是彻彻底底地名落孙山了,骆衡如坠冰窟,站在长空之下,只觉大梦荒唐,戛然而醒。

他回到客栈开始收拾行李,动作麻木而迟钝,只有肩上蹲着的小猴子吱吱叫着,似是担心不已,在他脖颈处蹭了又蹭,给了他最后一丝丝温暖。

来时孑然空空,去时也孑然空空,南柯一梦后,陪在他身边的,始终只有这个不会说话,但却与他心意相通的小伙伴。

他将小猴子抱进怀中,喉头滚动间,似乎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寂了。

如果一切堪堪停在这里,或许也称得上是种幸运,可惜老天爷从不遂人愿,只想多见纷扰巨浪,以凡夫俗子之不幸,慰一颗高站云端,冷眼看戏的凉薄之心。

临走时,骆衡背着书篓,带着小猴子,最后去了一趟竹岫书院,他遥遥望着那贵不可言的四个字,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

在阿狐最初消失的那段日子里,他曾想过闯入宫学去找她,但都被守卫拦了下来,好几次甚至是被狠打在地,狼狈不堪。

有宫学子弟进出书院,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经过,连一声冷哼都懒得发出。

或许他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连一粒尘埃都不算,就像阿狐说的那样,即便他死了,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心神正恍惚间,竹岫书院门前却热闹起来,骆衡定睛望去,却是书院开始“放榜”了。

竹岫书院自来都有“放榜”的传统,就是将大考中榜上有名的书院弟子都特地列出来,作为一种光荣的嘉许,其中前三甲还会贴出会考文章,与天下学子共赏之,彰显竹岫书院的雄厚实力。

这所学宫的确当得起天下第一书院之称,因为已经连续二十七届会试,都包揽了大榜上前三甲,也就是说,近百年来,大梁的状元、榜眼、探花,均出自这所声名赫赫的学宫之中,这叫大梁百姓岂能不啧啧惊叹,将它奉为书香传奇?

这一次的新科前三甲,也毫不意外地落在了竹岫书院的弟子头上,按照传统,现任的院首将会手抄前三甲的会试文章,放榜张贴七日,以示荣耀。

许多外地学子也正因为此,在考完后都不急着走,而会多逗留一两日,只为见识一番天子门生的锦绣文章,瞻仰一番宫学的浩荡气度。

眼见红榜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骆衡也鬼使神差地挤了进去,他本是随意瞥过红榜,却不想在扫到那第三名,探花郎的文章时,呼吸猛然一窒——

那位探花郎的会试之文,为什么,为什么……和他写的一模一样?

不,那根本就是他的文章,是有人,有人……调换了他的试卷,顶替了他的名次!

心思急转间,骆衡遍体生凉,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发生过,但他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在自己身上!

旁边的士子们还在纷纷议论着,今年的新科三甲中,有个探花郎可了不得,才刚满十五岁,小小年纪,写出的文章却气吞山河,连皇上都夸赞不已,说他行文间无世家子弟一贯的矫揉匠气,反倒风骨满满,破格出新,带着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虽到了后半段,笔力不继,仓促收尾,但仍不失为一篇上上之作,只待再多历练几年,定成大器。

如今皇城圈中都在盛传,这探花郎虽因瑕疵,无缘榜首,但仕途却是三甲中最敞亮的,不仅因为圣上最中意他的文风,还因为他家中可是管着吏部啊,他父亲正是吏部尚书晏大人,手握官员任命之实权,如今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夺了探花,得尽圣上青睐,他能不顺势推助一把吗?

可想而知,这位小小探花郎,未来的仕途必定不可限量,就如那云中大鹏,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简直羡煞旁人,一时竟比那状元郎还要风光夺目。

红榜前,各种声音还在啧啧感叹着,骆衡的手却颤抖得愈发厉害,他死死盯着那篇会试之文,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遽然泛红。

多么讽刺与巧合,那位探花郎是十五岁,他也是十五岁,不同的是,一个生在高门贵族,一个却长在乡野寒舍,正因如此,所以那文章才没有世家子弟一贯的矫揉匠气,而是充满了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而后半段的笔力不继,也是因为他带病在身,写到一半时难以支撑,浑浑噩噩中,才仓促收了尾。

这篇文章从头到脚,明明白白地属于他,但现在,却被归到另外一个人的名下,被生生抢夺了过去。

凭什么?同样是十五岁的少年,意气风发,身携凌云之志,心怀无限憧憬,只因寒门贵族之别,他就该忍受这般不公,被人冒名顶替,葬送前途,狠狠践踏入泥吗?

竹岫书院的裘院首闻声赶出来时,外头已乱作一团,放榜的公示栏被掀翻在地,守卫们死死压住一个人,那人被扬起的灰尘脏了满头满脸,却还在拼命扭动着身子,嘴里激动大喊着什么,状若癫狂。

裘院首拄着拐杖,往地面上重重一敲,声如洪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负责放榜的龚太傅连忙凑上前来,指着场中央被压制住的那身疯狂白衣,皱眉道:“不知哪跑来的疯子,自己落了榜,便精神错乱,非指着晏七郎的文章,说是自己所写,被七郎抢了去,他才应该是真正的探花郎……”

裘院首一听这话,眼底有什么飞闪而过,却极快地遮掩过去,他虚眸望向底下被狠打的少年,两鬓斑白的一张脸在风中沉思着。

终于,他还是转过了身,挥挥手,威严无比。

“把这人赶走,不许他再疯言疯语,靠近书院一步!”

被人狼狈轰走的骆衡走投无路,只能抱着小猴子到了晏府门前,打算拼着一死也要讨回个公道。

那时毕竟年纪小,热血冲动,又无权无势,除了一条贱命,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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