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1 / 2)
松就是个很好的案例,迎客松居于高山的巅角,既有从下仰望的巍然之感,背后也有群山层峦屏障,更可以纵览它悬于峭壁之险,这三种角度分别对应高远、深远、平远三种散点透视。
他抬起头看向男人,抿住唇:所以焦点透视就不合适了,它产生不了那种意境,但我偏想用油画来作国画常见的主题,只能不得不改变视角。
还真是一个有些执拗的人,男人勾起唇角:既然要画那些东西,用水墨画不更好吗?
就见青年蹙起眉,有些失望:油画可以画出水墨意境的,你心底还是觉得它不可以。
被看出来了呢,男人看一旁有清洁工路过,将手中烧到尾巴的烟柄丢进去。
青年似乎有点后悔直接点破他心中想法,叹息一声:当然一个人怎样想是自己的事,你这样认为本身就自由,我的意思是,只是焦点透视无法表现出水墨画的意境,不是油画这种颜料和工具表现不出那种意境,材料不应该影响意境世界。是否表现出意境世界,要看画家的技法功底。
男人换作双手插兜,他看着青年在秋风中讲得像是有些口干舌燥,舌尖舌忝着唇,濡氵显它,感觉这样认真跟他讲话的青年大概是少年心忄生,认定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倒也难得。
起先听到自己问问题时,还是有些不想开口,但一提到专业问题,却进入状态,解释得很清晰。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绘画吧。
而且对方谈的,的确勾得自己一二分兴趣。
男人自认只有水墨画才能表达出万千意境,比之西洋传来的画法不知有多少优点,但让青年这样一说,好像反倒是他思想僵化。
而现在青年的意思,油画只是一种材料和工具,并无固定画法。
但是男人一直看的书上,一谈油画就是焦点透视。
他保持着笑容,有些坏心地想看意气风发的青年被打败的模样:艺术作品的物质材料有两层含义,一方面它影响意象世界的生成,雅典娜的巴特农神庙如果不是大理石筑成,王冠不是黄金制造,那它们将是平淡无奇的东西。
青年正把手中的画放回原位,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一滞。
男人没有停:另一方面,它有质料感,例如大理石雕塑,给人一种坚硬、沉重、粗糙的感觉,它有助于形成氛围,帮助意象产生,并融入美感。
话虽这样讲,但你坚持自己的观点也挺好。男人对着他微笑,看着他手中那张画,这张多少钱?
这画的确有些新奇,如果今日转身错过,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瞧到这种别出新意的,再说青年跟他聊的这段天以他胜利青年沉默而告终,他有心想给这位贫穷的画家一点打赏。
青年攥了下手中的画,又垂下头去。
不卖。
一千块可以吗?
一听这个价格,对方捏住画的手攥紧,似乎在权衡,随即才吐露自己的心声,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男人听。
你不是欣赏它的人。
两千块可以吗?我觉得值的就好,如果不会,我可以学着欣赏。
青年抬头再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默认,放弃了内心的抵抗。
好吗?就这样成交,帮我将画卷起来可以吗?我去喊人拿钱。
他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让人很容易就被劝服,青年扯过身旁的书包,找出一条皮筋套在手上,开始动作熟练地小心卷画。
卷到途中想起来什么又作补充:我说得那副画叫《蒙特枫丹的回忆》,你可以去看一看。
原来青年真的把他说回去学着欣赏的客套话当真了,男人心底嗤笑,但语气上还是依旧文雅:好,一会儿会有人拿钱来取画。
他也还要转交给你,那先给你吧。青年一只膝盖跪在几张画上,探身过来递给他。
看着递到眼前的画,双手插兜的男人有些不太爽快,他不习惯亲手接东西,但想归想,最终还是伸出一只手:感谢你的信任。
青年重新坐回自己带来的折叠椅上,也不看他:你说的我记下了,但是,我相信我能用油画的方法画好国画题材的。
好吧,反正这种年龄的年轻人都有犟脾气,想自己那几个同青年一般大的结拜兄弟也都如此,倒也正常。
青年知道礼貌,让人讨厌不起来。
好,那有缘再见,你一直在这儿画吗?
不,冬天就不来了。青年低头捡起刚才绘画放下的笔,抽了下鼻涕,看起来像打算重新作画。
噢,男人即刻醒悟,他穿着卡其色的风衣,未婚妻还帮他缠上一条羊绒围巾,自然感觉不到这些,但青年身上这件入不了眼的牛仔外套好像抵御不了秋风。
过段时间入冬,这手是没办法拿画笔了。
可惜他还想跟青年再聊点那个话题,对方被他辩驳得说不出话也挺有意思,而且刚才听青年谈吐话语,是有涵养懂知识的人。
一番心思间,青年已经开始作画。
男人见他卖出画便不理会自己,心猜青年受到打击心中赌气,便抬脚往刚才出来的门店走去。
你回来了?这件好看吗?未婚妻在他眼前转了个圈儿,眼睛虽扫过他手上的东西却也没去问。
这件不好看,但你一穿,让它好看起来了。男人语气深情。
女人很受用:好,那我就要这件,马上去换下来。
等她一离开,男人将手中的东西丢在跟班推的车里:取两千块钱,给外面的画家送去。
随行人一点头,马上去办。
男人刚从外面走进温暖的店里,浑身带着一股冷意,他看着这里服务生虽说穿着旗袍和丝袜,但是上身也套上了一件白绒滚边的斜开口夹棉马甲,可能方便出入商场内部。
便不由得想起外面的青年。
等未婚妻换好衣服,跟店员轻声细语地吩咐将这款的一系列都订下后,这才来挽男人的手。
男人看着浅笑着走来的女人,心底一叹。
这未婚妻,长得连偶然遇上的画家都比不上,还要让他陪着演戏。
以后天冷,别再出来了,让他们将衣服送去家里试,一脱一穿,容易着凉。男人抬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那我岂不是要一直闷在家里,女人嘟起嘴有些不满地靠过来,我没事的,试衣间暖气足,是你们男人不懂逛街这种乐趣,也怪我不该拉你出来,让你干等着,以后不会了,你工作要紧,我喊闺蜜陪我。
嗯,这样就可以打掩护去见男明星了。
男人温柔地笑着将未婚妻因为试衣乱了的一丝秀发勾到她耳后,忽然又想起刚才那清贫的画家。
他的脸上,也有一点沾上去的染料呢,黄色的,就在眼旁,应该是手不小心擦的。
映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分外好看。
今晚回去没事可以找一找他说的画,男人笃定主意。
是夜,男人忙完返回自己房间,坐在电脑前输入青年说得那副画。
一张图片被搜索出来,铺平在屏幕上,男人往座椅后一靠,一手抱臂,另一手撑住下巴。
他对这张图没有印象了,即便去过卢浮宫,但因他本身就更高看一眼水墨画,那次看过镇馆三宝后,其余的只是一打眼,并没有认真浏览。
他忽然明白那青年为什么这样执着,因为眼前这幅画果真不像绚烂的油画,而像淡雅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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