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有个人尚未断气,仍在苟延残喘。见傅徽搀了姜灵洲出来,那人便拼了命地朝傅徽伸出手去,像是要凭借残力抓住傅徽。继而,他断断续续嘶哑道:“果真是……叛贼之身……不会只背主一次……”
只是,傅徽却不曾回头,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灵洲下了长阶。马车早就备下,也如来时一般铺了绒毯厚垫,置了铜盆暖炉。待姜灵洲坐稳,傅徽便去驾马。
“我弄到了出宫的对牌,届时王妃莫要发声,我们便可出去了。”他道。
为了弄到这令牌,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全天下,能够指使他如此辛劳的,也只有竞陵王了。想到此处,傅徽并不觉得酸涩,只觉得内心释然。
他挥了一下马鞭,车轮便动了。
在马车离开后,那长阶上的士兵便挣扎踉跄着起了身,拖着一行蔓延血迹,直直朝外爬去。他身上滴落的血珠子落在雪里,几乎将积雪化开了。好不容易,他才遇着一个提着灯的内侍。
垂死的兵卫死死拽住内侍衣摆,口中喃喃说些什么。那内侍听了,便惊得跳了起来,不敢延误,立刻向着刘琮的殿宇行去。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刘琮听见这呼唤之声时,恰好落下了诗句的最后一笔。
他吹了墨,心底有些烦碍,却只得命婢女去开门。
不知又是哪个老臣出了事?秦大人、周大人,还是那贺奇?
“嗳——等。”格胡娜却在此时猛然坐直了身子,对刘琮道,“你先教教我,这两个字怎么念。”她的手指在诗纸上飘了会儿,便落在个“蝉”上。
刘琮侧了头,却见到她笑颜晏晏,在灯火下便如花蕾似的。
他心底微微一动,脚便有些不听使唤,坐回了那桌案前。
“陛下!陛下可在?”
“这句是‘不饰玉蝉不施妆’,这‘蝉’,便是女子发上之物。”
第70章 雪夜奔
“陛下!陛下可在?”
隔着一扇门, 是忽亮忽暗的火光,及内是匆忙焦急的呼唤声。刘琮听着门外内侍焦灼的嗓音,眼眸不自觉地望门扇处望去,可他口中却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所谓‘翠蜂玉蝉’,皆指女子髻上物什。你不喜欢戴这些……”说着说着, 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停住了, 双膝动了动,似乎是要站起来。
“嗳, 还有这个!这个。”格胡娜戳了戳诗纸, 问, “这个字呢?”
刘琮朝她露出了淡淡笑容, 余光瞥着门扇,好不容易才落回了诗纸上。继而, 他才心不在焉道:“这‘舁尽春泥’指的便是……皇后, 门外有人, 我先去……”
“去什么?”格胡娜拍了一下桌子, 托着面颊瞪他,“你这是要失言么?刘琮。”
她这幅模样,虽与从前是一样的英气,落在刘琮眼里,却有了一分小女儿似的娇蛮。刘琮本已挪动了的双脚,便又定了下来。他讪讪一笑,道:“不是,我继续同你说便是了。”
“陛下, 贺大人有要事禀报!”门外的呼喊声又换了一拨人,极是急躁。
“说。”格胡娜却翘着腿,一手拽住了刘琮的胳膊,道,“不说完,别想走。”
“……春来雪融,扫净雪沟,所以作‘舁尽春泥’……”刘琮忍住瞥向门外的眸光,声音平平地同她说文解字。
在殿门外等候接见的一干人等,反复徘徊,却苦等刘琮不至。这其中有秦、周二人,也有贺奇。终于,负着手原地踱步的贺奇按捺不住了。他顾不得有闲杂人等在旁,便扯着嗓子,高声地嚷了起来。
“陛下!萧骏驰发兵了!他都要打来家门口了,陛下莫非还在和皇后卿卿我我不成?!真是不像话!”
此言一出,周围人皆是大惊。秦大人连忙拽住贺奇手臂,道:“贺大人万万不可如此大声,此乃军机密事也,怎么能声张呢……”
贺奇甩开秦大人的手,不耐烦地喝道:“陛下!那竞陵王妃也被傅徽这叛贼带走,你若再不出来,可是要满盘皆输了!”
这一声吼得极为响亮,终于惊动了刘琮。
他将手臂从格胡娜腕下抽出,立时去开了门。贺奇一见刘琮出来,立刻上前,也不行礼,极是无礼地直言道:“真是急煞人也!那竞陵王不借兵也就罢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发兵打来,也不怕姜家人将他扣死在这儿!”
刘琮看着贺奇满面恼怒焦虑,愣愣道:“你……你说什么?河阳被带走了?”
“是!”贺奇声音极是恼恨,“陛下就不当留下傅徽!此人惯是个背主之人,果真又背弃了陛下!现在姜灵洲不在手中,又如何压制那萧骏驰?便是只有一小支玄甲军越过境来,我等也是扛不住的……”
刘琮听闻此言,面色骤白。
他本就不是个擅政之人,匆匆忙忙间被推上帝位,大权又旁落在贺奇手中,自己便如个傀儡般,别人提一下、他动一下,他从来也无什么自己的考量。自从来了召城,便整日只顾着躲在诗画书籍之中。
因而,这召城上下,包括刘琮,都未曾料到傅徽会再次背主。
刘琮苍白的面色,在夜晚的灯火映照下,便似幢幢鬼魅一般。他失了一会儿神,很快便稳下心来,问贺奇:“萧骏驰的玄甲军到了哪儿?”
“探子回报,说戌时刚越过了关口;照行军之速,后半夜便能到召城之外。”贺奇一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怒目圆睁,道,“便是姜家人现在发兵去阻拦萧骏驰,也是来不及了!”
“贺大人可能抵挡一二?”刘琮急急追问。
“陛下莫要为难臣!”贺奇的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出来,“小小一支贺家军,如何与萧骏驰匹敌?挡是挡不住的!”
刘琮微微蹙了眉,道:“贺大人莫急,我有一计,你且按我说的去做,便可拖上一二时间。”说罢,他低头对贺奇耳语一阵,说出自己计谋。
贺奇听了,满面狐疑:“此计真当可行?若是不成,那可真是满盘皆输了!”
“便是不行,也得试上一试!”刘琮一攥袖口,道,“贺大人前去抵御那玄甲军,我便趁此机会,去追河阳公主。”
在旁的秦大人一听,立刻“哎哟”一声,急急劝道:“陛下三思呐!陛下万乘之躯,怎可亲自前往?只需派支轻锐精兵……”
“不。”刘琮眼帘微垂,道,“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去。”
独独她,是绝不能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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