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炼过焦的煤能把里面的硫去掉,那玩意儿会让钢材变脆。”崔瑛解释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一份资料,说中国唐代之前的冶炼工艺特别好,经常会有宝刀出现,但宋代之后中国钢材的质量下降了,原因就是冶炼开始用煤,而大部分中国的煤里含硫量都是相当高的。相反日本因为缺少煤炭资源,依然用木炭焦化后炼铁,出产的倭刀质量远高于中国的刀。崔瑛不是很确切地知道这份资料的真假,但钢的质量与铁里的炭含量有关,以及硫会影响钢材质量这两点他是知道的。
“唔,这个还是别放在禁军那边了,我叫工部给你另外找个地方吧,我也不说赏赐不赏赐的客气话了,反正亏待不了你就是了。”
崔瑛轻轻一点头,也是,总不能把军工厂建军营里。
“殿下,末将有事禀告。”门外一位负责保护太子安全的亲卫在门外通报道。
“什么事?”待侍卫行了礼后,柴宗训问道。
“报告太子殿下,”那侍卫神情复杂地看了崔瑛一眼,“控鹤军子弟与国子学里的公子们打起来了!”
“哈?”不光柴宗训奇怪,崔瑛都惊讶极了,“我没叫先生们少布置功课啊?”
那名侍卫看崔瑛的眼神更奇怪了,“听说就是为完成您的功课,做什么汴梁周围物种调查,然后和国子学里的公子们意见上有些分歧,国子学的公子们说不过,就只好动手了。”
“国子学里的念书念傻了吧?”在一旁听着的柴永岱脱口而出,“和禁军子弟打架,能打赢?”
“就是输了,才闹大了。”那侍卫小小声地说,“有几位国公家的公子受了伤,非要拿了人,禁军那边把人藏军营里了。”
崔瑛和柴永岱对望一眼,真心无奈,这种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赢,最后只能凭老子耍无赖的人还真是……
“走,看看去!”最有兴致地反而是柴荣,他正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申论答案有点心烦,这东西看个一份两份是个乐子,看个十份八份就有点烦人了,若是看上一百多份,参考一下语文老师有多讨厌改作文就知道了。尤其是这些作书吏的,也就只能算是文从字顺,文采?那东西根本不存在。本来这该是柴宗训和开封府吏员的事儿,柴荣一时兴起接了过来,当观察民生百态了,这时正有些后悔,来了一个借口,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崔瑛、皇家爷孙三人再加上今天跟着柴永岱的王偃,一行人连同侍卫走在一处那也可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热闹的百姓还在远远地看着,只是不敢靠近。军营门前除了常规的拒马之类的东西并没有新增什么防御设施,门前堵了一群马车,只看车厢,不少人来头可不小。
人群中间传出来张永德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着?这嘴皮子说不过当兵的娃子,打架也干不过,就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开始比老子的本事了?我还就告诉你们了,咱们控鹤军的娃娃,个个都是宝儿,你们一个也别想碰!”
“这个老张,火气还是那么壮。”柴荣笑笑,也不忙着进去,扯过一个明显把热闹从头看到尾的小贩,丢给他几个大钱道,“小哥给咱们说说,这事儿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咱们控鹤军的娃娃最近一直绕着汴梁城到处踅摸,有时候会捡点树叶子、捉几只小虫子什么的带走。前几天好像有人逮着一只带着螟蛉子的蜾蠃。说是观察一下。今儿就是在田梗上,一个小孩子说蜾蠃带走螟蛉子不是为了当养子,而是给自己的孩子提供食物。”
“哦,这个可有意思,那他们是什么闹起来的?”柴宗训追问道。
“嗐,他们不是在田梗上说话的嘛,正好给一群出来踏青的小公子听到了,便说那个小孩是胡说,因为《诗经》里面就记载什么蜾蠃负子的事儿。两边一个说我亲眼看见的,一个说书上写得没有错,这不说吵起来了。”
人群里面还在吵,这回说话的好像是那些国子学学生家的大人了,只听到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气愤地说:“我家孩子好心教导这些兵娃子圣人言,哪知道你们不仅不听教化,反而动手打人!”
“阿瑛,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么?”柴荣问崔瑛道。
“蜾蠃和螟蛉的确是两种动物,蜾蠃抓螟蛉子,将虫卵排进螟蛉的身体里,过些时候,蜾蠃的幼虫便会孵化。山中宰相陶弘景专门记载过这件事,咱们禁军的孩子没说错。”这个崔瑛的生物老师专门讲过,他还有印象。
“那就难怪了。”柴荣点点头,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除了张永德在军营门口和国子学来的人对喷,其他士卒都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动如山。
“行了,还不够丢人的呢,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在大门口丢人现眼,都进营说话!”柴荣靠近之后,气哄哄地吩咐道。
“见过陛下!”众人纷纷行礼,然后在柴荣的带领下直入军营。
“请陛下为臣等主持公道!”
“什么公道?就许你们骂人打架,别人不能反手?”
一到了大帐,两方人马又掐了起来,一个抱着圣人之言,一个说自家孩子亲眼所见,吵得不行了。
“谁说这是圣人之言了?”崔瑛见他们从头到尾都是车辘轳话,两边的小孩子各自愤愤不平地互相瞪视着,恍然间有了他在办公室里处理无理取闹的家长和他家熊孩子的错觉。
“蜾蠃负子的典故出自《诗经·小雅》,怎么不是圣人之言?”
“这首诗是出自《诗经·小雅·小宛》,但它和圣人之言有什么关系?这诗的作者是周公还是孔夫子?不过是周时一士大夫耳,就成圣人之言了?”
对面那个静默了一会儿,“先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有巢氏的时候人还住树上呢,没有嫘祖,你还穿树叶兽皮呢,你的日子要总和先人一样,先人能给你气活了。”崔瑛气道,“我们要学习的是先人筚路蓝缕创造生活的精神,谁告诉你先人的话一定不会有错的?”
若是在明清,崔瑛自然是不敢说得如此明白的,不过唐宋的时代,儒学开始和道家、佛家汇流,这时候各家学派多得很,“六经注我”也好,“我注六经”也罢,人们信古的有,疑古的也不少,整体地学习气氛很开放。
对面那个嗫嚅了一会儿,才好像终于发现自己犯了错似的,向崔瑛和张永德拱手致歉。
崔瑛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结了,除了皇帝一家三口又在军营里消磨了半天时光之外,不会再起什么波澜了。结果他才在学堂里坐了两天,便听说自己被言官弹劾了,理由竟然是不教士卒的孩子学习圣人之言,只学实务,败坏风气。
崔瑛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教教这些人,什么叫自然科学,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了!
第75章 格物穷理
准确点说,被弹劾的并不是崔瑛,言官弹劾的是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崔瑛此时只是个禁军的教头,要说品级,可是连从七品的县令都大大的不如,还真够不上被言官弹劾的标准。
“崔家小子,你且准备准备,与老夫一起上殿辩驳辩驳,你放心,辩得成了最好,辩不成嘛,转头我就把他家弄成粪坑。”张永德气哼哼地告诉崔瑛这个消息,顺便告诉他自己会为他撑腰。
“老将军,您至于嘛?”崔瑛听张永德前面的话还正常,可后面的话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这有什么?如今全汴梁城的夜香都是咱们控鹤军包的,如果他们叫咱们娃儿学习圣人之言,不要做实务,那得,他家拉的东西,他家自己处理去。”
“我是说,一担夜香好歹能催出二斗粮食来,有必要浪费在他们家吗?”崔瑛笑笑,用一句俏皮话化解了张永德的怒火。
这事自然是不会放到大朝会上来谈的,便安排在了经筵的时间。经筵本来就是翰林官给皇帝讲课的时间,用来辩难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经筵总是设在皇帝处理完急务的时候,每月固定在逢二的日子里,这一场架是在九月末打的,离十月初二的经筵也没剩几天了,崔瑛用起曾经在大学里参加辩论赛的经验,整理好材料,又打听弹劾他的人是谁,有什么特点,甚至还准备了几个物理化学实验用的材料,然后才万事具备,只等经筵。
“你明天穿这身书生袍去经筵,免得那些老倌儿瞧不起你,今天那个丘御史最是言语刻薄,听他戏谑别人是件有意思的事儿,可要说到自己头上,那滋味可实在不怎么样。”柴永岱今天又来察看控鹤军里那些作坊的生产了,进了十月就快入冬了,作坊里的棉衣今年头一次供给军中使用,可不能出差错了。顺便也来给崔瑛撑撑腰,让别人知道,崔瑛可不只是个抱了吕蒙正大腿的小流民,他也是正经考出来的进士。
“哪儿就是至于这样啦?”崔瑛笑道,“前辈们好歹也是读书人,哪有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我若穿了这一身去,反而显得张狂了。”实话是崔瑛对柴永岱带来的这件艳丽的锦袍实在敬谢不敏,这大周如今的审美还是比较偏唐代,色彩浓郁、夸张,在崔瑛这个习惯了黑白灰三件套的现代人看来,实在可以称得上艳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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