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阮玉娇连忙跑过去,放下篮子扶起老婆婆,“老婆婆,您怎么样了?摔到哪儿了?厉不厉害?”
老婆婆脸都疼白了,捂着脚腕连连皱眉,“脚……脚扭了,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阮玉娇看了一眼,着急道:“老婆婆您家在哪儿啊?我去帮你喊人吧,这得赶紧回去看大夫才行,伤到筋骨可不是小事儿,耽误了医治容易落下毛病的。”
老婆婆抿抿唇无甚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有家人。”
阮玉娇闻言一愣,没有家人的老婆婆?她打量了一下老婆婆的样子,迟疑道:“您是庄婆婆吗?”
老婆婆扯了下嘴角,笑容带着自嘲,“原来我老婆子孤苦伶仃的事谁都知道啊。”
这话让阮玉娇听得心酸,也许是上辈子对奶奶亡逝的执念,她对老人家一向都很心软,但凡看到有困难的老人都想帮一帮。上辈子照顾孙婆婆便是缘由于此,这辈子也同样,她根本不放心让庄婆婆一个人在这儿。
阮玉娇想了想道:“大柱、二柱,你们俩跑去叫李郎中,就说村西头的庄婆婆在这里扭伤脚了,请他赶紧过来看一下。对了,别忘了叫人帮忙,我力气小,可能抬不动庄婆婆。”
大柱、二柱立即点头,“姐姐你等着,我们马上回来!”
两人眨眼就跑没影儿了,阮玉娇倒了碗水给庄婆婆喝,安慰道:“庄婆婆您别着急,郎中马上就来,您先忍忍歇一会儿。来,喝点水吧。”
小壮在旁边帮不上忙,也不知该干啥,好奇地问了一句,“庄婆婆你咋会没家人呢?你家人都去外头干活儿了吗?”
“小壮!”阮玉娇皱眉喝止,使了个眼色道,“你去看着点小柱,别把他吓着了,就在那边挨着草垛坐会儿吧。”
庄婆婆默默喝着水,等他们都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突然低声说了句,“我的家人啊,都死光了。”
明明是一件很悲伤的事,被庄婆婆说出来却平平淡淡,好像跟她没关系似的,甚至她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可阮玉娇就是知道她心里不会这么平静,也许多年的往事已经不会让她触之流泪,但那种心中的悲痛定然是无法磨灭的,始终牢牢地刻在心中,就如上辈子的她一样。
忽然之间,阮玉娇对庄婆婆的经历感同身受,同样是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同样是自己一个人受尽苦楚。她突然理解了庄婆婆为什么多年来不愿意同别人来往,变得越来越孤僻古怪。若是她前世没有遇到孙婆婆教导她、开导她,恐怕她也会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吧!
小壮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当下不敢再多嘴,总觉得庄婆婆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吓人。不过他在旁边看看庄婆婆,又看看姐姐,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奶奶总叫他保护姐姐呢,如果这庄婆婆有个好弟弟照顾的话,怎么会弄成这副可怜的样子呢?要是有一天他姐姐没了家人孤苦伶仃,他一定要把姐姐接到自己家好好照顾的,绝不让姐姐变得像庄婆婆这样!
阮玉娇瞥见他突然很有斗志的样子,实在无法理解,她发觉这几日家里的人都怪怪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也说明她察言观色的功夫还不到家,她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不多会儿大柱、二柱就气喘吁吁地拉着李郎中跑回来了,大柱喘着气道:“大、大姐,我们把、把李郎中请过来了!”
李郎中不敢耽搁,忙上前给庄婆婆看上,片刻后眉头紧皱着叹了口气,“庄婆婆年纪大了骨头脆,这一下是骨折了,至少要养三个月才能着力,半年以后才能正常走路。要是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怎么也得等一年以后吧,这还要保证能好好养着,服药、换药都不能停下。”
阮玉娇怔了怔,再看庄婆婆毫无表情的样子就有些心疼。骨折得多痛多折磨人?庄婆婆竟除了最开始呼痛几声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了,要不是庄婆婆脸色越来越白,她还真以为是李郎中看错了呢。而最让人揪心的是李郎中的话,三个月不能着力,半年才能走路,这对一个没有家人的老婆婆来说是多么残忍?
那不能停下的药谁来给她熬?她饿了、渴了要方便的时候,谁来照顾她?这样一个伤了骨头无人照顾的老人,是不是就只能数着日子等死了?
李郎中就是知道庄婆婆的情况才会叹气,不止如此,还有内服外敷的药物所需的钱财。若量少他就直接帮一把了,可老人骨折非同小可,用药的银钱也是少不了的,救急不救穷,他只是个郎中,真的帮不了这个忙。
气氛一时有些沉痛,谁都没有说话,还是庄婆婆打破了这份沉默,淡淡道:“我老婆子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也好,能早些去和他们团聚了。”
这个“他们”是谁大家都知道,可是这样却更显出庄婆婆的凄凉。阮玉娇道:“李郎中,您先帮忙把庄婆婆抬回家治一下,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你?”李郎中诧异地看她一眼,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这种事她一个小姑娘根本帮不上忙,就算她想帮,她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不过看到阮玉娇坚定的双眼,他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招呼带来的两个儿子帮手把庄婆婆抬回家。两个大小伙子都十七八岁了,力气大,一个背起庄婆婆、一个在后头扶着,走路稳稳当当的,让阮玉娇跟着放下了心。
庄婆婆的事是阮玉娇听奶奶偶尔提过的,多的不清楚,只知道庄婆婆的丈夫早亡,她一个人拉扯大一儿一女,很是艰难。可天有不测风云,庄婆婆的儿子在十几岁的时候跟人起冲突被打死了,据说是意外,对方赔了点银子也就算了,官府都不管的。而她女儿嫁人没几年竟也病死了,外孙长大后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
可以说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每隔几年她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锥心之痛。从前她还多少有点牵挂,但自从外孙死了之后,她就彻底成了个活死人,如今这样一日日麻木地活着,也只不过是因为答应过女儿和外孙会好好保重身体罢了。
她的痛苦无人理解,村里还谣传她是扫把星,刑克六亲,谁都不敢靠近她,仿佛离得近点都会沾上晦气。于是庄婆婆就搬到了城西人烟稀少的地方住在一个破房子里过活。从前为了给女儿治病,她欠了不少债,卖掉房子和地才还清,她一个老太婆只剩一小片菜地,这些年日子过得就越来越苦了。
到了庄婆婆的家,阮玉娇看到摇摇欲坠的大门和栅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等进屋后看到有些透光的房顶就更是担心了,这样一个透风漏雨的住处,能养好病吗?再说这里总共就一个卧房、一个小仓房和一个简单搭起来的灶台,一眼望去空荡荡的,都看不见什么吃的,以庄婆婆如今的样子还能活得下去吗?
阮玉娇心里堵得难受,上前握住庄婆婆的手道:“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过来照顾您的,骨折虽然严重,但好好养着总会好的,您千万别放弃,活着总能看见希望。”
庄婆婆似乎已经决定等死了,摇摇头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我谢谢你。不过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别给自己惹麻烦,回家去吧。”
庄婆婆难得说这么多话,虽然也才几句而已,却能听出她有一副好心肠,从来都不愿意连累别人,这让阮玉娇更加下定了决心。她若没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她自然不能看着庄婆婆就这样死去,这又不是什么绝症,若庄婆婆的家人泉下有知,肯定也无法接受让庄婆婆这样死去的。
阮玉娇知道说多了没有,直接去灶台上烧水熬药了。等她喂庄婆婆喝完药,李郎中也将庄婆婆骨折的地方处理好了,正叮嘱庄婆婆养伤的禁忌。庄婆婆看样子不怎么上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根本没在意。阮玉娇只好认真记下,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过了阮金多那一关,让他们能同意自己照顾庄婆婆。
把庄婆婆安顿好之后,他们回家都已经过了饭时了。一家人都在家里等着,阮金多一看她就气道:“你干啥去了?不知道到时候得做饭啊?让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等你,你好意思不?”
“就是,娇娇你也太任性了,你自己贪玩也就算了,咋还拖着几个弟弟呢?你要再不回来,你爹都快急得出去找了。”刘氏幸灾乐祸地拱火,还不忘添上一句,“我跟你爹可就小壮这一个儿子啊,经不起吓,你这当姐姐的往后可得注意着点。”
阮金多本就生气,听她这么一说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可还没等说话,老太太就不干了。
“干啥?你俩这是干啥?饿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那咋不自个儿去弄点吃的呢?孩子回来晚了肯定是遇着事儿了,你们俩不说赶紧问问,还一上来就是一通骂,我看最该骂的就是你们,一点当爹当娘的样子都没有!”
小壮看奶奶护着姐姐,也赶紧说:“就是就是!我们才没贪玩,我们是去救人去了。要是没有我们,那个老婆婆指不定会咋样呢,我们是做好事,咋不夸我们还要骂我们呢?”
这话让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刘氏急忙问:“救啥人?到底咋回事?救了人没给你们点好处啊?”
阮玉娇皱了下眉,回道:“庄婆婆摔骨折了,我们正好碰见就帮忙请了李郎中,还把她送回家安顿了一下,这才回来晚了。”
一听是庄婆婆就知道什么好处都别想了,那老婆子比谁都穷,哪里能要什么报答?刘氏撇撇嘴道:“就你好心,请了郎中不就得了?还跟去人家家里帮忙,把我们等着吃饭休息的这些人全给忘了,一点正事儿都没有。”
小壮有点发懵地道:“救人不是正事儿吗?”
刘氏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救人也得看对方是啥人啊,要是有钱人,你救了指不定能得一大笔银子呢,像庄老太太那样的,救了也白救啊。”
老太太怒道:“刘氏!你说的是人话吗?是不是哪天我倒下了你也懒得管我,直接把我丢出去了事啊?”
“哪能啊,娘你看你这咋还多想了呢?你是我娘,我肯定得孝顺你,那庄老太太不是跟咱没关系吗,我、我这……”
“行了别说了!最没正事儿的就是你,你给我闭嘴吧你!”老太太一听她说话就头疼,这种娘还不得把小壮给教歪了?幸好小壮现在最听阮玉娇的话,不然她真是要被这不着调的给气死。
阮玉娇叹了口气,说道:“奶奶,庄婆婆真的很可怜,李郎中说她的伤处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着力,半年才能正常走路,我看她一个人住在那儿没个人照顾,这样下去肯定是养不了伤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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