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帮我去看看丝蕊,她在那里。”秦嫣胡乱指着。
“你先跟我回蔡玉班休息休息,善后的事情会有人做的。”翟容觉得她头脑很混乱,担心她受惊过度了胡言乱语,暴露了自己。他跟已经赶来的敦煌步军校尉打了招呼,抱着秦嫣骑上自己的坐骑,离开了香积寺。
马匹颠簸着,翟容抱着她。
她简直太笨了,被矮脚当众认了出来。虽则那些星芒教徒都被他一刀断喉伤了性命,可是当时还有许多百姓在旁边,秦嫣与矮脚之间的游斗,也吸引了一些敦煌军卒的视线,翟容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若若一直都是这样笨。
上一次丝蕊姑娘坠台,她如果不出手,就不会被他发现异处。这一次又是如此……他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若若,没事的。别怕,我在。”有些人,七倒八歪也要守着那一点点平时看不见的良知,对于这样的小笨蛋,他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他将秦嫣送入蔡玉班,请了金创医给她看伤。
这接下来的整整一天,秦嫣一直在流泪。翟容便陪着她。同时让家中奴子去打听消息。他安慰她,家奴去看过丝蕊了,她只是被吓晕了,昏了几个时辰已经醒来,并未吃大亏。至于香积寺讲俗台下死伤多少,他就沉默了。这,的的确确是一件无法承受的惨案。
翟容抚慰了一天,傍晚看她喝了粥,才离开乐班。
他回府之后,也陷入忙碌中。翟家作为此处最大的世家,对此事当尽力出面安抚。只是,翟家能做的,无非是事后出资安顿死难家属,以钱帛帮助那些孤儿老人。可是,破碎的家庭怎能弥合?失去的生命谁能追回?
香积寺的僧人连续七天七夜,为死难者念经超度,每一位僧人都因此事竟然发生在自己檀门之前而无法谅解自己的疏忽。
此事,整个敦煌震惊,河西震惊,大唐震惊。很多兵力开始抽调到边境来,彻查这件事情。
星芒圣教,这个名字,也被反反复复挂在了嘴上。
这个一直在天山上下,以暗杀闻名的神秘而极端的组织。这一次,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秦嫣也被唤去询问。
在这种情况下,她这么小的女孩子不但不逃,反而去抱住凶徒,也颇有些令人奇怪。翟容帮她出面,说她跟他学过武功,是他教着她遇到匪徒不能退让。敦煌刺史也就作罢了。
翟容本来特别想把若若带回翟府,保护起来。不过,他在敦煌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对于自己的兄长翟羽,他也有了充分的观望。
他几乎可以确定,兄长,绝对不是一个普通西域道上的商人!
翟家世代为官,翟父更是为了保护敦煌,死在城台上。他的兄长怎么可能甘于做个买卖赚钱的商旅之辈呢?
翟容在夕照大城,见识到了西域各国纷争中,战火随时燎原的痛苦;如今,星芒圣教的兀然而出,更是一下子便将魔爪伸到了唐国城池的腹地!他相信,他的大哥,经营河西多年,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若若是星芒教徒,这件事情不能让兄长知道。否则,还不知道如何严刑拷打她。
他让若若尽量装作无事,依然在蔡玉班休息。同时,跟着兄长四处料理事务,观察着敦煌上下,乃至整个唐国,对于这件事情,对于星芒教徒的态度。
他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的兄长,翟家主也在重新观望自己的兄弟。
本来他们是联手要从那小乐师身上,找出一些她身份上的漏洞,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兄弟的行为却越来越偏离。这两天去南云山的人马也回来了,已经可以确认,那个花蕊小娘子根本不是什么幽若云。幽若云是个瘦高个的姑娘,长相全然不是这般。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翟羽非常怀疑,其实自己的兄弟已经都知道了,只是,他不肯说。
讲俗台下,翟容将那些星芒教徒尽数割喉,这件事情疑点很明显。在官府、刺史面前,翟羽替自己兄弟开脱,解释为:宜郎是想尽快阻止百姓伤在刀下。
可是,作为熟悉自己兄弟武功底子的兄长,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伤人不杀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就是在灭口!
翟容因为与秦嫣深入接触过了,知道那些被洗过脑的刀奴其实并没什么审讯价值。在翟羽眼中,则认为,他是为了那个女孩子,身为“白鹘卫”,却背弃了大唐至上的原则,擅自将这些“线索”封了口……
这一天的午后,翟家府邸,杏香园旁的小池塘里,荷叶已经亭亭如玉地生出来了不少。嫩绿色的芽尖,在水面随风飘荡。
轶儿在池塘旁边,欢喜地追着春日的蝴蝶玩耍,那只翠鸟因为难养,已经被翟家主劝说了放生了。偶然也会来池塘里做客,只是,再不会有人打扰它了。
杏香园姑娘们的琴音袅然中,翟家主抬着手腕,稳稳地将茶注子里的茶水,分汤在茶碗里。他正在加强茶道的练习,因为不久之后,承启阁方面就会过来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物。那人惊才绝艳,样样精通。他需要给自己的恩师泡一盏好茶出来。
他的恩师,是天下闻名的北海门的小师叔——洪远孤,洪先生。
从祁连山吹来一阵风,穿越敦煌厚重的城墙、箭垛,越过翟府的粉墙黛瓦,一直吹到水榭之内。水榭四面的丝幔飘动猎猎,飒飒生响。
翟羽抬起头,看着天色。
敦煌春天的尘沙天气即将到来了。黄云压顶城欲摧,尘暴欲来风满楼。
——青莲,我终于要正面对上星芒圣教了。我欠你的,不知可能偿还一些?
第77章 国门
敦煌的仲春来临了, 远处的大漠上,正在酝酿着一场灰沙漫天的沙尘暴。空气变得特别干燥。
柳絮也应景而起,团团白绵, 如霜雪一般在空中卷起卷落, 本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走过的人一边匆匆赶路, 一边打着喷嚏直捂鼻子,咒骂一声这鬼天气。
这两天, 却看不到这些匆匆行色的人们。
一向热闹非凡, 来往商旅, 驼铃叮当,马匹喷鼻的罗淄官道,甚至是人更多更繁杂的桐子街, 这两天都显得十分安静。只有配甲带剑的敦煌军卒,骑着披挂轻甲的马匹,嚓嚓嚓,整齐有力地在街道上巡视而过。显出了对这座城池的保护。
秦嫣一个人坐在蔡玉班的门口。
这两日举国同悲, 连天地都是一片灰黄。所有伶人、舞姬、歌者,都不得彩衣化妆,出去做生意。敦煌城本来是何等热闹之处, 各大教坊司一向生意好得没时间休息。如今遇上了如此国殇之事,蔡班头就让大家多休养休养,除了舞姬适当练功,乐师们则连丝竹也不得碰触。
大家无事可做, 这个清早在各自的卧室中睡个懒觉。
秦嫣睡眠少,一个人在那间挺宽敞的居室之中,听着窗棂缝里不时传来的祁连野风,也只觉得一阵阵心慌神悸,只能坐到下面来,想看看是不是会有一些人气。
敦煌城很沉默,也很沉重……而这一切,都是与她同一出处的人,给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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