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到底是富贵了,以前家里一年也用不到百两银子。”周皇后叹息一声,道:“给公主送去,充入宫中用度吧。近日闭宫不见外命妇,本宫专心给陛下侍疾。”
若是在七八年前,周皇后会大方的把这银子赏给太康,可如今宫中就是这般艰难,儿子女儿在为挽救江山夙兴夜寐,周皇后更是节俭助力。宫中节俭和外臣奢侈形成鲜明对比,江山的主人愁得睡不着觉,蛀虫却欢欣鼓舞,每天都在过节。
周皇后顺势闭宫,好似忘了自己当初只是打算不接见命妇而已。
太康趁机给周皇后说了好些“心诚则灵”“福报还身”的故事,哄周皇后在照顾皇帝之余,时间都打发在求神拜佛上,无暇关注外界。
坤宁宫中一片祥和,外面却闹翻了天。
从江南到京城,由刑部牵头,东厂监察,锦衣卫具体承办的清理通敌、贪腐罪犯行动如火如荼,轰轰烈烈。一旦查出,刑部就地审理,锦衣卫当场抄家,东厂清剿漏网之鱼,配合默契。这些日子,菜市口的血浸透了地砖,一连多日,空气都飘着血腥味。
刑部官员也不是好惹的,被架在火上烤,也给太子、公主出了难题。刑部核查,证据确凿,嘉定伯府与建奴、张献忠都有经济往来,多人多次见这些势力给嘉定伯府送银子。
锦衣卫迅速把消息递到了宫中,太子拿着折子为难道:“大姐姐,这可怎么办?”
说完拍案而起,在殿内转圈,“外公怎么这样贪财,如此不争气!”
柳娘仍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感叹,到底是亲母子,和周皇后一个样,生气了就会和桌子较劲儿。
“有什么可生气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律办就是了。”
太子神色为难,他当然也想做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可那究竟是他的外公,小时候也抱过他,给他待过竹马小风车的亲外公!太子呐呐道:“母后知道了会伤心的。”
“那就不让母后知道。”柳娘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不停批复奏折。
太子蹭到柳娘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大姐姐~”
“撒手,污了折子!”柳娘叹息一声道:“同罪不同罚,嘉定伯在八议之列,议亲、议贵,可免死罪,到时候接他们出来就是,母后问起也有交待。”
“我就知道大姐姐不会不顾年亲戚情分的,那议下来处罚有多重?我先和外公、舅舅们说一声,免得他们难过。”
“按律,男丁斩首,女眷没奴,看在亲戚情分上,只抄家吧。”柳娘轻描淡写道。
太子吓得张大嘴巴,“抄……抄家……大姐姐,是不是太重了,好歹是皇亲国戚呢!”
“太子,与你在京郊看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相比,外公一家可怜吗?你亲眼看过菜市口行刑,被杀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曾位高权重?个个都饶,你我饶得过来吗?不杀他们,好啊,那我也不忙活了,等着建奴或者流民打进北京城吧,不过一死而已。”柳娘朱笔一摔,十分干脆。
“大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太子低头,道:“抄家就吵架吧,好歹别伤了性命。”
太子也想得开,嘉定伯府才兴盛几年啊,能有多少家产,没了就没了。只要人在,他还是太子、母后还是皇后,多少家产都能回来。
柳娘把癖好的折子递给他,道:“你亲自去吧,也显得大公无私,正好是立威施恩的好机会。不许去的太早,不吓一吓他们,外公的胆子太大了,军饷也敢伸手,得给他们个教训!”
太子应下,柳娘一个眼神,自有宫人內侍跟随。
太子听从柳娘电话,一路缓行,到了嘉定伯府,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嘉定伯府大门洞开,里面早就被精通抄家的锦衣卫抄得干干净净。嘉定伯开始拦在门口,大耍威风,叫嚷着自己是国丈。被两个锦衣卫驾开,又耍赖不说库银藏在什么地方。没关系啊,锦衣卫是专业人士,不说也能找到。比嘉定伯府的下人还要熟悉府内构造,直冲冲往库房而去。从里面抬出来的银子装了几十辆马车,由锦衣卫押送着,缓缓往国库而去。
太子到时,只见嘉定伯仰面躺在地上,嘉定伯夫人则坐地嚎啕大哭,两个舅舅急得团团转,几位表哥也是手足无措。舅母和表妹们急得直哭,好一派可怜姿态。
见太子车架来了,原本身无可恋躺在地上装死的嘉定伯突然跳起来,拉着太子的下摆哭道:“太子殿下,您可来了,银子,银子全没啦!”
一家子人全都拥上来围着太子哭,太子安抚不过来,连忙给左右打眼色。
左右宫人在出宫之前就被柳娘嘱咐过,嘉定伯府的人送到柳娘名下皇庄养着,这是柳娘给“亲戚”二字最大的脸面。
太子听了一通哭诉,又见往日光鲜亮丽的外家破败至此,太过可怜。吩咐宫人好好安排外家,太子气冲冲的往宫里去。
“大姐姐,你不是说八议吗?我去的时候锦衣卫已经抄家了!外公气得躺在地上,舅母妹妹们金尊玉贵的人,连面巾都来不及蒙上,被四周贱民指指点点。”太子气得直喘粗气,死死盯着柳娘,要她给个说法。
“知道他家抄出来多少银子吗?——两百万两!”柳娘比太子更生气,啪得一声把折子摔到地上,“两百万两!我的好太子,大明国库现在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吗?这还是初步估算,无数古董字画难以估价,嘉定伯府才兴起几年啊?从母后做信王妃开始,满打满算十三年,怎么就搂了这么多银子?他家里有聚宝盆啊,还是陶朱公再世?!”
柳娘怒发冲冠,她从未对太子疾言厉色,可这次真的忍不住了。
太子先被两百万镇住,又被柳娘吓了一跳,无措站在一旁,呐呐不敢言。
“弟弟,太子,你是一国太子啊!”柳娘长叹一声,眼眶通红,“你只看见外公一家可怜就心软,当初看见流民易子而食也曾泪落沾襟,谁来你都感动一番,谁在你面前你就偏袒谁,怎么这般耳根子软,毫无主见,如何托付江山。大明如今危如累卵,江山飘摇,形势我和你分析过千百次,稍有不慎,我们一家粉身碎骨尸骸难存。你却还是这般……”
“这般天真,这般没有长进。我不过一公主,日后江山还得你来挑,你若是继续如此,江山……哪儿还有什么江山!”柳娘叹息连连,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行清泪缓缓而下。
“大姐姐,大姐姐,你别哭,你别哭,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委屈您,我听话,我好好学,你别生气,别对我失望。”太子冲进柳娘怀里抱着她直哭。
柳娘能有什么办法呢?资质不好也得教啊!姐弟两相对而泣,半响柳娘收了眼泪,道:“只哭这一回,吃一堑长一智,杀/人杀得恰到好处,而今该施恩了。”
他们如今杀的人里,有宗室、有外戚、有高官、有战将、有望族,无人再敢捋朝廷的虎须。太子也知道柳娘唱了黑脸,该他春风细雨的抚慰了。
事后柳娘一算,光抄家而来的银子就有好几千万,国库从来没有这么多钱,这还是能用的流动资金。以往朝廷税收只在纸面上见过,还没到京城,就划拨给各方了。最后该得的人也没得到,大头都在途中消耗了,上下人等个个伸手,到朝廷指定人手里能剩个一成就不错了。柳娘只盼这一番狠手,能震慑住贪腐之人,哪怕只是暂时的。
嘉定伯府一家被柳娘接到皇庄上生活,一家子吵着嚷着要进宫见皇后,柳娘如何肯呢?嘉定伯和夫人还吃过苦,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也把往日美好品德消磨得差不多了,更何况几个舅舅、表兄弟姊妹。在没把他们调/教好之前,柳娘不准备让周皇后见他们。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朝臣们还是坚持逢五逢十到坤宁宫给皇帝请安。早就说过,周皇后是个明慧的人,看大臣们脸色轻松,不像之前那么紧绷着,如临暴风雨,她就知道这一波风气过去了,又开始接见外命妇。
这是皇后的职责,柳娘没法儿拦,很快,周皇后就知道嘉定伯府被抄家了。
柳娘对周皇后赞誉有加,可惜她依然是个平凡的女人。听闻娘家被女儿、儿子抄了,自家人打自家人,立刻宣了柳娘来痛骂。
“母后宫中上下加起来,可有十万两银子,嘉定伯府有两百万两。”柳娘神色平淡的跪在殿在大殿中央。
“那你也不能抄家啊,那是你外祖父家!”周皇后痛哭道,她如何不知道亲爹贪婪的性子,可那是亲爹啊!
“若不是外戚之亲,嘉定伯府一家早就菜市口砍头了。如今被好好养在皇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母后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你,你就是这么和母后说话的,你的孝道呢?”
“母后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今天下大势你不明白吗?我和弟弟千辛万苦力挽狂澜,这些人挖国家墙角明目张胆。您以为放过嘉定伯府不算什么,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嘉定伯府。若是放任,不出五年,儿就可以尽孝道了。等敌军打进来的时候,儿愿走在母后之前,向祖宗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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