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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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真真则斜睨过来,“笑什么?”

她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其实从理论上讲,薛真真说的没什么错。毕竟这一时期的上海可是东亚第一金融中心,香港人口仅是上海的四分之一。就经济而言,不论东京还是新加坡都难望其项背,但社会结构不一样,其实本不可同日而语。

仆妇在搀扶着大姑妈,楚望在后面搀扶着两个姐姐,大姑妈家中来的杂役一气上来将行李搬下去放在小汽车里。周围黑色汽车里,不少司机探头出来用粤语问,“浅水湾、红磡走不走?”

这种简单一点的,楚望勉强能听懂,微笑着同司机摇摇头。允焉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还腾出一丝力气来问,“三妹妹,他们在说什么,你听得懂?”

林楚望不置可否。没一会儿,三个丫头就被塞进一部汽车里。这一次,反倒是另两人沾了座便开始睡觉,林楚望一个人寂寥寥的,头枕在车窗上。车驶出闹市,上了山又下山,碧绿的林子里,露出一截一截裸/露土坡壁,一会儿黄,一会儿红,有时又是花岗岩体。忽而一片红的黄的山崖里露出一片碧蓝色的海来,一会儿海又隐没在丘陵里。三月底的阳光正晒得她昏昏欲睡,没一会儿,汽车便渐渐停下来。

依旧是山和树,但是屋舍渐渐多起来。经过路牌时,楚望不经意瞥到了,上面写了contessa a|venue。她四处看了看,只有树丛和山里零零星星几个白的黄的独栋小洋楼,哪里来的大道?

下了车,她也没见着房子,只有一条宽宽的石阶,一路往上通上去。两个车夫把行李悉数搬下来,两个皮肤黑黝黝的丫头也闻声,踏着拖鞋踢踏踢踏的下了石阶来扶乔太太。乔太太有管事婆子扶着,她吩咐了声“去把三位……”旋即瞥到了已然从车里溜出来的楚望,改口道“两位姑娘扶进屋子”。

跟在姑妈身后上了石阶,渐渐便露出绿色草坪,漆黑雕花铁栅栏,和栅栏后的玫瑰花圃来。花园后面再拾级二十,便是两栋淡黄色的三层小洋房,两栋洋房二层阳台连通了,一楼便有个天然的长廊,长廊下面又是个天然花圃,花圃中有个藤编秋千。

二楼上面隐隐传来钢琴声和女孩子笑闹声,有个少女从二楼探了个头下来,“哎唷”了一声,忙不迭道,“太太回来啦”。这时一楼门开了,黝黑的丫头微微侧身,让太太和楚望先进去了。进去之后,楚望又听见一系列光脚踩楼梯的“咚咚”声。大姑妈脸上一黑,走两步,在沙发上重重坐下来了。

行李搬进来堆在楼梯下,允焉和薛真真也半睁着迷蒙睡眼站在了楚望身旁。没一会儿,楼上款步下来个十五六岁女孩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云亭,从碎花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光洁纤长;乌黑而略略卷曲的长发垂下来,耳侧簪了一朵嫩黄的小花;眼睛大而不失深邃,长长睫毛像一只蝴蝶似的,随她婉转的眼神温柔的扑扇翅膀。

楼下三个小丫头都不由得看呆了:美人啊……

林太太道:“玛玲,这是上海来的三位妹妹,真真——你上次见过了;允焉,舅舅家二妹妹;楚望,三妹妹”。

乔玛玲得体的笑道,“妹妹们好。”

这时楼梯上不合时宜的探出三四颗脑袋,极小声的嘀咕道,“三块刚出锅的粉蒸肉”。

声音极小,尽量压低了,但是还是让三个丫头听到了。这是最近流行戏谑女孩子的话:广东女孩子,肤色较深,但是黑的健康发亮,是糖醋排骨;上海女孩子白的嫩嫩的,是粉蒸肉。

薛真真在上海时听说过,不禁又羞又恼,却又不好发作;林允焉没听过,微微偏着脑袋有些不解;林楚望本不该在绍兴听说过这种话,但是无奈她偶然看过张爱玲一些早期作品,听罢不禁莞尔一笑。

乔玛玲有些气恼,转头又讨好乔太太道,“妈,这些都是我在唱诗班的朋友,难得周末,便请大家一同来家里唱歌。”

乔太太显然有些头大,摆摆手道,“罢了,叫你来见过妹妹们。让赵妈陪她们去看过自己的房间吧,看完之后下来,我拣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让她们挨个挑。”

乔玛玲一口答应下来,便唤了赵妈过来,让她带三个粉蒸肉去自己房间。

一行人先上了三楼。三楼朝台阶和花圃这边,有一间中式布置的房间,一应事务,都是从前林允焉在家时的布置,几乎是从前房间的复刻。一瞬间,林楚望都以为绍兴那个允焉的房间,直接给乾坤大挪移了过来。

很显然,这间房间是林允焉的,也是一早就为她布置好的,她本人也是相当满意。

下了一层楼,二楼朝台阶和花圃的方向,有一间比允焉房间稍大的房间,带有阳台。房间是欧式布置,床上堆着一些穿着欧洲宫廷服装的小玩偶,看起来也非常华美。

这是薛真真的房间,她也非常满意。

随后二楼和薛真真房间相对的,朝向另一方向也有个房间。大小相当,也有个阳台。布置简洁大方:一应桃木书桌、梳妆台、大大的衣橱、桃木床,除此之外,还有个藤桌和藤椅。

林楚望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除了一点……

顺着她的目光,另外两个女孩子往窗外望去,都不禁“咦——”了一声。

窗外可以看见一个偌大的花园,非常欧式且华丽。所有葡萄藤白色大理石长廊、凉亭、泳池和花园都建在一片打理十分整洁的草坪上。稍稍远些,便是三栋洁白的洋房——比乔太太家的洋房还要宽敞许多。

三人疑惑之间,赵妈妈便先开口解释道,“那边是葛太太的公馆——花园也是葛太太的。两家公馆修的很近,前年花园又一路拓过来,拓到了这边楼下。”

赵妈妈一说完,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从楚望的阳台往下望去。

林楚望:“……”

因为两座公馆建在山坡上,尽管这边已经尽量将洋房修高了,也依旧挡不住那边的花园还是比这边房子的地基高出了两米有余。虽然是坡行分布,那个坡到楚望房间楼下的一楼时,是刚刚好的。一楼外面虽然修了篱笆,但是篱笆也不过两米高,并不能挡住二楼。

而林楚望阳台,只比阳台外那个坡水平高出不到一米。

也就是说,如果那边花园里开趴体,坐在草坪稍稍远一些地方的人,就能将林楚望的闺房一览无余……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如果有个身高正常的成年男人,只要站在一楼的篱笆外面,稍稍扶着她的阳台边缘,便能从阳台跳进她的房间:这并不能费多少力气。

另外两个女孩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真真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观景台。”

允焉则道:“听说小姑妈院子里三天两头就有聚会,三妹妹别被吵着了才好。”

楚望心道,大姑妈不是一早还在爹爹面前担心自己被小姑妈带跑偏了吗?

如今这个一早就分配好的房间布置,不就是处心积虑的,生怕她没被带跑吗。

楚望又看了眼窗户的隔音:外面一层不透光的木头窗户,里面一层玻璃落地门扇——隔音与安全倒是考虑得十分周到,这样一来她连毛病都挑不出来了。

大表姐乔玛玲温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三位妹妹对自己的房间还满意吗?”

楚望不禁呵呵笑道,“满意。”怎么能不满意呢?满意的不得了。

☆、〇〇七开端

楚望随三位姐姐和赵妈又下到客厅中。这时姑妈已唤了六七个丫头,一字型排开站在楼梯前面。

乔太太在那几个丫头面前踱了两步,一扫疲倦,威严尽显。她说,“时代变了,家里的仆妇丫鬟们,一应都只盯着事做,不盯着人做事。我们公馆里,本来没这个规矩。但是念在你们从前在上海绍兴时,家里有些旧规矩。大户人家小姐身旁哪能短了三五十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所以这两年你们去教会学校上学之前,我还是决定给你们一人身边备一个贴身丫头,方便照料着,也不至于太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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