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2 / 2)
孟重光踉跄着朝师兄奔去,隔去很远便嘶声大喊着:“师兄!师兄!”
然而他声带熔断,烧痛难耐,大声的呼喊也被压在嗓子眼里,徐行之根本未能听见,只一味往前飞跑。
忍受着肺部几欲炸裂的焦痛,孟重光咬牙对着徐行之冲去。
看到自己时,徐行之步履显然一停,掌中紧握着的匕首提了一提,似乎在考量到底是该对付他,还是对付身后那只挥舞着剃刀、咆哮逼来的怪物。
察觉到师兄提防的目光,孟重光自知是自己这副模样吓坏了师兄,只能拼命挥手,哑声道:“跑啊!”
吼罢,他穷尽全身力气,迎面与那剃刀怪物冲撞在了一起。
孟重光全然发了疯。灵力全无的他与怪物滚作一团,疯狂肉搏,身体被剃刀切割了多少下已记不得了,直到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与那怪物彻底扯离开来,他还是沉默地踢打着,流着眼泪,任凭烧焦的皮肉簌簌从自己身上掉落,他亦是浑然不觉。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才把他从绝望的迷乱涡流中拯救了出来:“好了,好了,它已死了,别闹,听话。”
孟重光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怪物,它的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朝后仰去,喉骨和颈骨已一应被掐断了。
刚才被此怪物掏出心脏的徐行之眼见这烧得面目全非的人直勾勾看着怪物尸身,心中难免生出些怜惜来,不顾他这一身可怖伤疤,温声安慰他道:“瞧,死了,真死了。”
孟重光慢慢扭过身去,贪婪又心痛地看向徐行之,半晌过后,他一头扑进徐行之怀里,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太疼了啊,师兄。重光太疼了……
徐行之被他这肆无忌惮的大哭弄懵了头,回过神来后便是一阵哭笑不得,替他擦去眼泪:“哭什么?你是人,对吧?”
孟重光已然神思紊乱,扑在徐行之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在剧痛之后,他终于被巨大的幸福包围了,软绵绵毛茸茸的幸福情绪如有实质,温柔地抱住了他的头,拉着他向温暖又舒适的温柔乡里浸去。
孟重光贴靠在徐行之怀中,脑袋往下一垂,失却了意识。
“……喂?喂!”
徐行之将脑袋转了一转,轻而易举地发现了矗立在东南方向的通天巨塔。
他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将未能派上用场的匕首合入鞘中,插回腰间,木手托扶在那周身烧伤遍布的人的腰际,左手拉过他皮肉一块块焦脱的手臂,绕于颈上,将他背上了后背。
他不能丢下这个身受重伤的人。
自己得与他找个地方落脚,再去思谋除掉孟重光、回归父亲与妹妹身边一事。
那远处的高塔看其修葺风格,与他在现世中所见的塔楼相差无几,或许去那里能打探到些消息。
徐行之深深吐息一番,迈步朝高塔方向走去。
孟重光只觉坠入温凉潮湿的迷雾间,疲累到动弹不得的身体被熟悉的体温包裹,舒适得他恨不得低吟出声。
待那体温消失的瞬间,他登时清醒了不少,不及睁开眼皮就伸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袖:“不走。”
徐行之愣了愣,笑道:“醒啦?我出去一趟……”
二人此时刚刚走出一片密林。徐行之走得有些累了,便想停停脚,喝些水。他在林溪旁寻到一处山洞,谁想刚把人放下,他便醒转过来。
孟重光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重复道:“不走。”
“我去给你打些水来。”徐行之看他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心先酥了一半,“洗洗伤口,也能喝上两口。”
孟重光这才恢复正常感官,听到那仅有咫尺之距的溪流声,才放下心来,把握得发痛的手指放了开来,乖乖依偎在岩石边缘,一副等待主人归家的小乳狗模样。
徐行之笑笑,把早就解下披于孟重光身上的外袍谨慎地往上盖了盖,怕他着凉。
孟重光只觉浑身疲累发软,在师兄离去后,他脑袋发重,不消片刻光景,又不受控地跌入了层层叠叠的梦境中。
他这回没有做噩梦。
梦里弥漫着属于师兄的气息,温暖得叫他不舍离去,只想一辈子沉沦缠绵其间,永不离开。
……至于满身血污、被那剃刀怪物掏去心脏的师兄,一定只是一个梦罢。
孟重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这是他自进入蛮荒而来,睡得最沉、最好、最甜的一次,本已耗空的灵力也源源不断地再生、丰沛、重新充盈了他的身体。
待孟重光察觉到有些不对、冒着冷汗惊厥而起时,才察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师兄说是去接水,怎得去了这么久?
很快,孟重光在林间发现了被撕咬得七零八落的徐行之。
一条被腐蚀得只剩下脑袋的骨蛇,趁师兄背对着密林俯身接水时,自林间游出,咬断了他的脖子。
孟重光静静跪在潮湿的林间泥土间,跪在徐行之的尸体边,黑沉沉的眸光看似目容有物,但细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在看。
他注视着一片虚妄,唇瓣剧烈抖颤。
他方才神智昏乱,竟直至现在才感知到,师兄体内并无灵力流动。
九枝灯十三年前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转、低喃,却清晰得令人发指:“我将师兄的灵脉封停,根骨打碎,投入蛮荒之中……”
师兄已是根骨俱碎、灵力全无的凡人了,而自己竟然忘记了这点,叫他独身一人到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打水……
但孟重光这回未曾哭喊,未曾悲啸,而是坐倒在徐行之的尸身前,调运灵气,明通造化,被烧得漆黑见骨的指尖再次在雨后的空气中破开汹涌的金光。
待他再次睁开双目,眼前又是一轮清光澄澄的中天光轮。
但是,在孟重光眼中,那光轮仿佛是在血水中浸过一轮,尽染血色。
——徐行之将他背离藏尸地,用了些时间,而他又在山洞中酣眠了许久,时间比上次更长,背负的因果惩罚更重。这一点从他胸膛内传出的浓重焦糊味和周身烧伤的严重程度,便能轻易窥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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