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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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 龚宁紫也不禁隐隐冷笑。

正如红牡丹曾经当面奚落的那样……他这一生自诩聪明通透远胜他人, 却独独在白若林这件事情上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怎么就会觉得那个人会与他的猫儿想象呢?

明明是那么心机浅薄又贪妄的一个蠢货。

当了龚宁紫这么多年的徒弟,竟然觉得龚宁紫会认不出林茂的尸首。

更何况, 那具尸体准备得是那样错漏百出,手法粗陋——在推开棺木的那一瞬间, 纵然龚宁紫当时已是一生中最为心思纷乱的时候,还是一眼便看出来, 那尸体压根就不是林茂的。

其实若站在常人眼光来看,那龚宁紫心中想法,于白若林来说其实有些委屈。

真要说白若林没有在伪造的尸体上下心思当然是假。

也正是因为守在龚宁紫身边这么多年, 又对他爱慕蚀骨, 白若林准备此事时才格外小心。他深知道龚宁紫这么多年来对林茂的眷恋与探听,因此为了准备这具尸体,他想方设法,找到了一个与林茂年岁相近,身形也差不多的无辜之人。那人年轻时, 倒也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美人儿,平平安安过了一生,结果到了年老之时,会因为跟他风马牛不相及的某人而死。

在抓到这个天下第一倒霉人之后,白若林想法设法,用自己苦心求来的一幅毒药,在那人还活着的时候,活生生将其毁容,之后才将其以特殊手法杀死。死后那人的尸体,也如同林茂那般,看上去像是已经缠绵病榻许多年终于重病而死的样子。

按理说,经过白若林的这番修饰,无论如何龚宁紫也不应那么轻易到看出尸体是假。

但白若林大概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那尸体最大的纰漏,竟然那样简单——

那具尸体,不够美。

白若林此人皮相颇好,但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骨到皮,竟无一处不美。

他找来的那个老人年轻时候大概也如同白若林本人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漂亮人儿,因此当尸体半腐之后露出来的那点些许骸骨,便能看出此人腰稍长,而腿稍短。

龚宁紫这么多年来在心中细细描摹林茂多少次,身形样貌,早已刻在神魂之中,所以当他打开棺材,看到那人身形上的一点点腰长腿短之后,他立刻便知道,这不是林茂。

如此一来,再在心中稍稍回想这些天来持正府的异动与白若林的各种细微变化,龚宁紫心下顿时一派清明。

白若林身上有鬼,云皇蠢蠢欲动,而深宫之中那位所谓的蓬莱真仙更是心机深沉别有图谋……龚宁紫心中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早有应对之策。

“龚宁紫,你大概是聪明了一世,再把这一世应该犯的蠢都攒到一起来犯了……”

还记得红牡丹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没错,龚宁紫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多年里从一名寂寂无闻的狼狈乞丐爬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也不仅仅是胸中沟壑,还有他的冷静,那种令人胆颤的冷静——他的心中无爱亦无恨,无敌亦无友,所以才能面不改色,不受情丝所累地算计人心更算计人性。

可是,一旦这些人所作所为涉及到林茂时……龚宁紫却发现自己变得如同那愚蠢世人一般患得患失,心思纷扰起来。

就好比尸体抵达的那一日,他站在那令人作呕的半腐尸体旁边,隔着那些晶莹碎冰看着被精心伪造出来的破败面容,心底却莫名泛出一丝淡淡的欣喜。

他不发一言,一步一步退出了房间,拢着袖子看向了灰白的天空。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下来落在他的眼睫上,却并没有被人体的温度所融化,而是凝在了那里。

有一点冰晶在眼前,看着这个世界时候,视野的一角仿佛有微光在闪烁。

啊,这不是林茂。

龚宁紫在心底对自己轻声说道。

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一瞬间远去了。

偌大的京城,还有京城熙熙攘攘人群之间的那些黑暗与血腥,都像是浸了水的墨画,一点点的淡去。

最后残留在心底的,依旧只有那一句话。

那具尸体不是林茂。

龚宁紫一直到那一刻,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缓慢地开始重新跳动——在那之前,在听到林茂的死讯的那一刻,供应自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结着一块泛着血的冰。

那冰冻住了他的心跳,冻住了他的神魂,冻住了他的一切念想。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早已腐败枯槁的那一部分,似乎慢慢地活了起来。

因为只要一日没有看见林茂的尸体,他便可以一日不承认那人的去世。

也可以……也可以殚精极虑地不停地想,想着林茂或许……或许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龚府主?龚府主……”

略带上了一丝犹豫的声音将龚宁紫的思绪拉了回来。

章琼的反应很自然,很普通,连说话的语调都是那般的毫无破绽地自然:“你是说那少年的自称?他确实说过自己姓木,不过具体叫什么,我却实在不知——当时交城大火,父皇派来的人忽然发难,纵然持正府上下已经拼尽全力护卫我,我却还是身受重伤。这一路之上也都因为那重伤晕晕沉沉,所以并未认真探查那少年的底细。”

合情合理的回答,也与三暗部好不容易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可是,可也真是因为太过于滴水不漏,章琼的这番回答在龚宁紫听来,却总觉得似乎隐瞒了什么。

这毕竟也是在他的教导下长大的人呢。

龚宁紫忽然有些想要冷笑。

是了,章琼身上的这股气息难道不熟悉吗……龚宁紫自己在云皇与朝臣之前信口雌黄时,大概也会跟如今的章琼一般,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单词都经得起推敲,几乎激不起任何的怀疑。

龚宁紫的大拇指描摹着一滴水都没有的瓷杯,他那惨白的指尖按在光滑的杯沿,看上去竟然与那白瓷一个颜色。

“那个少年,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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