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鸭子嘎嘎地欢乐地跑远,摇摇摆摆的。
斜阳半落,青山上宛如滚落了一只硕大的火球。
夕晖漫卷,桃色的烟霭从疏林里升起来。
霍蘩祁有些拘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和言诤大眼对小眼看了一会儿,霍蘩祁忽问:“为什么你们不报官?”
他说要禀告公子,那个“公子”是什么人?她在城外发现了尸首,又不能放下鸭子就跑,便只能向过路人求救,哪知这个过路人就是言诤,不说报官便罢了,还非要将她留在这儿。
言诤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世不羁的嘲讽,“报官有用?现在这世道,捐官的人多了,一帮酒囊饭袋,仗着朝廷俸禄吃喝,也不管黎庶死活,这等命案更是不敢插手。女郎年纪小不知道,这事要是报了官,多半就石沉大海了。不过,”他眉梢一挑,“你得相信这事告诉我们公子,会更有用。”
霍蘩祁纳罕着,却不再搭话了。
言诤一身富贵气度,却只是人家一个仆人,他自信骄傲,也不知道他的“公子”是个身份如何尊贵的人?
俄顷,远处传来了悠悠的车马声。
言诤笑道:“来了。”
霍蘩祁往回瞥,只见缓缓黛青的山坡上徐徐爬上来一架马车,马匹倒不是特别扎眼,只是车停在附近的时候,马儿打了个响鼻。
然后霍蘩祁就在傍晚的余晖里,仿佛撞见了一轮新的太阳。
马车门徐徐打开,男人缁衣长发,面孔冰冷俊美,宛如神祇一般。
霍蘩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一下跳了起来。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俊的男人,只有咫尺之隔,比起他来桑二哥都要黯然失色太多了。
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已。
对方无论身份、容色,都给她一种深深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说不清楚,但莫名就引人臣服。
再然后,方才还自负骄傲的言诤就一脸恭顺地迎了上去,众随扈齐刷刷地见礼,“公子!”
霍蘩祁低着头,眼帘里飘入一截绣着蒲纹的玄色衣袍,她听到男人低沉而冰凉的声音:“你发现的尸首?”
霍蘩祁还有满脸泥没擦干净,低着头“嗯”了一声。
少女好像不敢与自己对视,步微行蹙了蹙眉,正要说什么时,言诤却忽地上前一步,用最低的声音在步微行背后道:“公子,这是昨日那位小女郎。”
原来是她。
步微行的目光转到别处。
阿二阿三已经将尸首抬了上来,为了避免遗漏什么关键,他们不敢清理尸首,糊了满身河沟里的泥,尸首还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腐烂的恶臭,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
步微行淡声道:“仵作何在?”
阿二半跪着答道:“镇上只有衙门有仵作,已经让人去请了,但他说无县官命令不得私自验尸。”
步微行似乎早知如此,“没说出了人命么?”
“说了,”阿二道,“但县官不会管的,正好可以甩给公子。咱们身份不明,县官便敢糊弄您,实在是不知好歹。”
这时霍蘩祁才知道言诤说的报官没有用到底是什么意思。
步微行道:“擦干净罢。”
“诺。”
几个人开始忙活着清理尸首。
步微行转身,发觉霍蘩祁偷偷瞟了他一眼,他负起了手,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尸首?没有动过?”
“没、没有。”霍蘩祁为了让他相信,又故意瑟瑟地缩了缩脖子,道:“怕还来不及,怎么会动?”
“回答我有或没有,多余的废话不必说。”步微行蹙了眉。
这男人冷得一点不通情理,霍蘩祁暗暗气恼。他对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这种态度,虽然自己也不美貌,可好歹只是个小姑,他竟然像审犯人一样说话,这口吻这态度真让人着恼!
“公子,这人手里拿着一株草。”
阿二一说完,步微行又折身走了过去,同他方才不疾不徐的冰冷有些不同,他的步子急促了些,折腰蹲在尸首面前,只见阿二拿了一株褪尽了颜色光泽的草出来,这种草有些独特,宛如无数小珊瑚珠攒成的一支簪,但可惜时间过久,已经没有生机和色泽了。
言诤看着一奇,“公子,这是什么?”
见步微行不答,霍蘩祁撇了撇嘴唇,朗声道:“这草叫红瑚,芙蓉镇外边的山里很多。”
步微行扭头,清冷的目光宛如寒星,“红瑚?”
《医典杂记》中有记载,红瑚颜色鲜红,芬芳醇美,因为上头的红色小珠像一粒粒红色珍珠攒簇而成,叶杆坚硬修长,所以常被用来作为男子赠予女子的定情信物,与《诗经》中的赠芍药、彤管有些相似,未婚的男女送出红瑚即代表两人定情,男子会将这种红瑚替女子簪在发髻中。
霍蘩祁见他目光里有点点困惑,不由快意,“对啊,这种草就是用来定情的。”
“孤……我知道。”步微行低下了头,手中的红瑚草早就被泥土揉烂了,只剩坚硬的一根叶杆。
夜色渐晚,暮烟一缕缕升起,隐约的星子微微闪着光。
木叶吹拂,疏林如画。
霍蘩祁见他低着头专注地打量尸首,见天太晚了,怕芙蓉镇关了门不放行了,忙道:“这位——‘公子’,我可以走么?我家中有娘亲在等我,再晚点她会急的。”
见他看着尸首不为所动,霍蘩祁咬咬牙,“谢谢你的人替我赶鸭子。”
步微行皱眉道:“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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