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2 / 2)
“唉,早知如此,当初何苦逼迫皇帝!沈一鸣,沈首辅,他既然已经登基,你还能怎样,说破大天,这都是盛家的江山,你我已是耄耋老朽,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江山百代如此,何苦再折腾,你不为自己想,好歹也想想沈栗,想想沈氏一族吧。”
“服软吧,现在屈膝,他还用得上我们,总能求个善终的……”
“善终?老夫早就不奢望了。这大朔朝廷从根子里烂了几十年,光宗、真宗两代君主呕心沥血达成的局面不能毁在我手上,世家之乱,皇帝他平也得平,不平也得平!这天下浩劫将至,你我若是袖手旁观,谁来匡扶社稷!士不纳税,整个国家倒成了士族扒皮吸血的供给地,你我世受皇恩,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皇朝穷途末路!”
“呵,怎么,给顾椿绑上一个东宫党还不够,你又瞄上老夫了?
想杀身成仁,你自个儿往死路上奔去,甭扯上老夫。江南上千年的底蕴,就是再来三个首辅党你也杀不绝,何况你也老了,镇不住底下那些人了,真到了撕破脸那一天,说不准谁会鸡飞蛋打,一败涂地,老夫已经输了两个儿子,赌不起了,再撑上个几年,只要苏燃的火候到了,老夫就能安心闭眼,至于你们之间的你死我活,老夫不掺和了。沈一鸣,斗了大半辈子,老夫给你掏句心窝子——”
“好歹长些良心吧,咱们两个黄土埋半截儿,怎样的下场也都无所谓,但你总要给这朝廷留点火种吧,当初赵秉安尚能割舍湖湘权益为你治河让路,如今你却算计他府上内眷,人呐,不能太无情,会遭天打雷劈的。”
苏袛铭说完也不看人的脸色,扭头就走了。他为赵秉安说情,不是释怀了两家的仇怨,只是他已经太老了,在朝上斗不动了,而赵家叔侄皆处壮年便已位居要职,日后苏家恐要仰人鼻息,他不能再树敌,皇帝,赵家,该跪的他都可以跪,只要能保住家族延续,苏袛铭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老爷,沈首辅松口了吗?”
“不需要他松口,京中风云已动,顾椿是拦不住那个小家伙的。”
“那您……”
“哼,苏家这么大一块肥肉惦记的人不少,苏燃与赵秉安的来往迟早会大白于世,届时江南那些老戚恐不会善罢甘休,老夫今夜来,为的也只是给沈一鸣提个醒,局要是布好了就得赶紧往下走,我们都已日薄西山,等不了太久了。”
“你让苏燃去给顾裳绊绊脚,别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上蹦下,顾家这个跟头不能现在栽。”
“是,老爷。”
行营中达官显贵遍地,六部九卿诸位权擘齐聚一堂,各个心怀鬼胎。
明日午时,北疆兵马即会抵达围场,乾清宫已下了恩旨,要办犒军宴,百官都清楚泰平帝的招揽之意,他们也明了三大主帅不会不识时务,关键就是新帝如今表漏出来的态度让人坐立难安。
大朔延绵国祚一百四十余年,除了太祖,高祖,就没有好武事的君主,君子执器,仁善为本,凶穑驽马,非盛世兆,而新帝即位以来,大肆屠戮朝中重臣,一味倚重勋贵,这种种不好的征象早就埋在百官心中,直至此次秋狩彻底爆发。
他们可以侍奉如光宗一般的昏聩之君,却不愿俯身于桀纣之后,若此番新帝执意引武勋入朝,那六部势必会抛弃成见,携手抗击,五军都督府虚置百年,绝不能在他们这一届文臣中重新崛起。
唐耀山捋过花白的髯发,眼神透过帘帐望向御前行营,新帝到底有何等依仗敢行如此险招,师芎等人皆是虎狼之辈,他就不怕盛家江山丧于莽武之手。
军政不安,山河动荡,但愿朝廷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劫。
雄心,壮志,权倾朝野,这些对于唐耀山来说,俱往矣,他要的是朝廷恢复孝英宗时的平稳安定。沈炳文追求他的报负已成执念,熟知现如今的大朔朝廷早就经不起动荡了。老尚书思忖着是否该给新帝牵马执蹬,反正到了他这个年龄,外头那些虚名早就不看重了,朝廷需要休养生息,只要他凝集举朝寒门之力助阵保皇党,那就可暂时与沈炳文麾下的江南世家维持平衡,而且御前得了有志英才辅佐,总好过如今这般昏招迭出。
随行的四位阁老,如今只有邵文熙龟缩不出,礼部人马在外走动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而此刻,这位端重沉稳的礼部尚书正被自家侄子堵在一间小小的营帐内问罪。
第254章
“伯父,我说过, 不管你们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我都可以不在乎, 唯独媛馨, 谁也不能碰她!”
“阿博,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邵文熙已经恼了,这行营中日益紧张的气氛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此时他寄予厚望的子侄却还沉湎在儿女情长之中。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内阁与北疆军团这一战若是输了,邵家也少不得伤筋动骨,别忘了,陇西岭南可都圈在河北境内, 面对玉楼以北的军方动作那是首当其冲。
“呵, 伯父如此疾言厉色, 可是心虚了吗?”
“放肆!”
“邵子让,你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这算什么,侄儿连皇亲都该杀,大伯您觉得自己真压得住我吗?”
“你——”
“我不动邵家的根基不是因为我惧怕几位伯父的威压, 只是念在我父亲与诸房的情分上一再隐忍。家主之位我可以拱手让出, 可要是有人敢打四房任何一人的主意,我势必让他死无全尸!”
“大哥不是一直在追查苏煜的死因吗,不必麻烦了,就是侄儿做的,剥皮塞草,挫骨扬灰, 呼……,一口气,烧的连渣滓都不剩了,呵呵呵……”
“——邵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败类!”
邵文熙头一次见到侄儿的真面目,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想借苏煜及其妻室的罹难来抓住永安侯府的马脚,却不成想弄巧成拙,惊醒了自家门第里的毒蛇。
“我走到今天这步不是大伯你们一手造就的吗,我的婚事,我的前途,不过是你们掌中盘珠,肆意摆弄!过去我傻,以为掏出了真心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可大伯你用事实教会了我,世家唯权至尊,亲爱友朋,无以匹敌。当初你用我换了岭南宗房的太平,怎么,现如今又想用我妹妹来献媚政敌吗!我告诉你,趁早收起这些腌臜把戏,否则我不介意大义灭亲,邵家,可不像您想象的那般纯白无暇。”
“当年之事早已盖棺定论,老夫与你解释过了,那只是公主殿下的一时忘形,你身为堂堂男儿,为何就是放不下呢。”
“放下?榕月她疯了!在冷宫里被生生逼疯的!她的女儿,堂堂皇室血脉,连沉都皇陵都进不去,一节枯木棺椁丢在了北邙山!我邵柏博堂堂男儿,却被瑞嘉一个婊子玩弄于床第,大伯,若是您的儿子被如此折磨羞辱,你还会如这般云淡风轻吗?”
“我咽下了这苦果不代表我认!您欠我的,邵家欠我的,都要还!谁设计媛馨我都可以坦然面对,唯独邵家不行!”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媛馨已入赵氏,与邵家再无利益瓜葛,日后,大伯若还敢利用她,那侄儿只能选择鱼死网。邵家百年传承何去何从,大伯你,好生思量吧!”
邵柏博很久不碰这伤疤了,今夜情绪激荡之下倒将多年怨愤吐了个干净,说来也可笑,他前一二十年做了糊涂傻子,把挚爱至亲败了个干净,如今卷土重来,以为自己终于在宗族中夺下一席之地,可邵文熙对妹妹的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又将他对家族的最后一丝奢望碾碎,旁支就是旁支,纵使出类拔萃又怎样,该利用你的时候还是毫不手软,他对长房等人的退让皆被当成了理所当然,既如此,邵柏博也不愿再做那循规蹈矩的“孝子贤孙”,他是真小人,就该阴险给这些人看!
“嘭……”
对于身后营帐中长房大伯的暴怒,邵柏博嘲讽的笑了笑,这就受不住了,那等他发现几位兄长皆入了自己的圈套,是不是要气死过去。邵家家主之位他是不争,但他可以推举一傀儡上位,逐步蚕食邵氏底蕴,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妹妹的孩子长成了,也足以让他完成皇室的布局,哼,瑞嘉让他断了后,他便让盛家皇室绝嗣。
御前行营,泰平帝用力扯下外袍,狠狠掷在地上,“人呢,怎么还没有到!”
愠怒的帝王如同发狂的狮虎,毫无节制的在大帐中咆哮,一班侍读匍匐在地上,汗如雨下,抖若筛糠。
“张阁老锁死了户部,无人可以进出,口谕,口谕传不进去——”
“废物!”
太多遍了,这无力的说辞早就让泰平帝丧失了耐心,他从御案后面走出来,一把拽起了顾裳的衣领,“因为你信誓旦旦的保证,朕才依言行事,现如今陷入这困局,你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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