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2)
这么个大宝贝,可不能再弄丢了。
杨平衷对着护卫们翻了个大白眼,目光逡巡一周,没找到老爹的身影,眉头一皱,冷声道:“我身上湿透了,速去准备热汤沐浴。”
护卫们应喏,七手八脚架起他,送到一辆铺了厚厚漳绒毯子、装饰华贵的马车上。
“等等,先看看云哥……”杨平衷回头找傅云英,“他手腕上都是血,又在水里泡了半天,快给他包扎伤口。”
傅云英这会儿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到了安全的地方,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样,从骨头缝里泛起一丝丝冷意,她双手环抱,哆嗦着扣紧斗篷,现在她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傅少爷?”
头顶一道关切的声音,樵夫看她站都站不稳了,扶住她的胳膊,眉头轻皱,“您得赶紧把湿透的衣裳换下来。”
杨平衷全身虚弱无力,吩咐身边的护卫把自己送到傅云英身边,刚好听见这句,忙道:“来,云哥,去马车上,我让我的丫鬟给你换。”
马车上什么都有,热茶热羹热香汤,还有美婢伺候。
傅云英虽然头痛欲裂,但神志还清醒,摇摇头,“不了,我自己来。”
这小子竟然敢回绝少爷的好意?
护卫们变了脸色。
杨平衷却神色如常,仿佛是习惯了,一个眼刀子瞪向护卫:“还不去准备?”
护卫啊了一声,慌忙照办,几息间便找来另一辆马车,也铺了绒毯,设衾被,里头还有暖炉,热烘烘的。
杨平衷看傅云英脸色苍白,虚汗涔涔而下,心疼道:“云哥,你先和我一起泡会儿香汤,泉水那么凉,骨头都动成冰了。”
见她不吭声,他顿了一下,想起她这人不习惯和人太亲近,改口说,“我让人把香汤送到你那儿去,你自己泡?”
“先回书院再说。”
傅云英道,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杨平衷看着她的背影,“喔”了一声,转头嘱咐旁边的人,“快去叫郎中过来,先给云哥看伤。”
平时说一不二、娇蛮任性的少爷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傅少爷身后,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即使被傅少爷甩了冷脸,依旧百折不挠地凑上去……这,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刚刚死里逃生,吓傻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点头应喏。
傅云英背对着车帘,脱下湿透的衫袄,飞快换上护卫们送来的崭新衣袍,系好丝绦。
护卫护送他们下山,剩下的人继续往山上去捉拿那伙苗人。
马车轻轻晃动,她掀开车帘一角,发现车辕上空空如也,刚才救出她和杨平衷的樵夫守在马车旁边,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一步。
…………
他们并没有立刻返回书院,马车在护卫们的簇拥中驶进一座幽静冷清的山庄。
梳双环鬟的婢女、戴袱子的仆妇早就在垂花门前等着了,杨平衷被直接送去内院,因为他的强烈要求,管家将傅云英安置在他院子的厢房内。
郎中看过傅云英的伤口,给她包扎好手腕,脸上一道道划破的伤口也涂了药,又让婢女灌她喝下一大碗苦涩汤药,叮嘱道:“伤口不能再碰水了,有点发热,这些天好生保养,勿要劳神。”
傅云英谢过他,目送他出去。
郎中刚才为她诊脉的时候,眼神闪烁了几下,她看得分明。
她没有慌乱,以对方的身份,她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第79章 坦白
满室烛火摇曳。
窗前案桌上一只豆绿色鱼藻纹莲瓣形细瓷缸,缸里供了水仙花。瓷缸颜色温润清透,宛如一泓碧水荡漾,水仙花沐浴在昏黄灯火中静静绽放,绿叶白花淡黄蕊,散发出淡淡清香。
书童吉祥跪在床前抹眼泪,低泣道:“爷,以后您就是把我的腿打断,我也得紧跟着您!您去哪儿,我去哪儿,上刀山下油锅,我陪您,您去解手,我就在门边守着……”
“得了得了,别哭了,这事爷担着,不碍你的事。”
病床上,杨平衷挥挥手,一脸不耐烦,问:“我阿爹呢?”
他刚吃了药,手脚能活动了,想去看看云哥,但他身子向来虚弱,泡了冷水,又受了惊吓,脑袋和胳膊、腿上磕出一片片青青紫紫的伤痕,和傅云英一样有点发热,管家生怕他再吹了冷风烧起来,跪在地上苦求他留在房里养病。他觉得怪没意思的,没有坚持。
吉祥道:“王爷知道您脱险,带人去山上追那伙苗人去了。”
杨平衷面色微沉。
老头子年轻时惹的风流债,得罪了深山里的苗人寨子,那老寨主虽然死了,但他儿子年富力强,很不好对付,而且老寨主留下一群忠心耿耿的死士,几次闯进武昌府想要刺杀他,他幼年差点死在苗人手上,心有余悸至今。虽然张道长神医妙手救了他,但他身中奇毒,不能见光,不能吹风,每天只能待在重重帘幕围得密不透风的内室,就这么在杨家养了好几年,终于痊愈,盼来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阴沟里翻船,落进贼窝,竟又被苗人钻了空子。还好云哥救了他,不然他这次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那伙苗人到底是从哪座坟爬出来的,来无影去无踪,连王府护卫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
“先不说这个了。”
杨平衷暗骂老爹不中用,垂下眼帘,长叹一口气,望着纱帐掩映中昏黄的烛火,喃喃道,“我该怎么和云哥坦白呢?”
吉祥怔了怔,一时没敢吱声。
这还是世子爷头一次想要对其他人坦白他的真实身份。
世子爷一直以杨家大少爷的身份和别人来往,王爷是个老顽童,不仅纵着世子爷,要求杨家全力配合,自己也以杨老爷自居,常常带着世子爷去市井街头玩耍,一点不摆王爷的架子。王爷虽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但终身不能离开武昌府,否则会被冠上叛乱之名。大概是一辈子囚在武昌府的缘故,王爷硬是给憋坏了,时不时心血来潮扮成身份卑微的贩夫走卒,闹着要体验一下老百姓过的生活。王爷教过书,卖过板糖,捏过泥人,在大江里撑过渡船,有一次甚至混进花楼去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老不正经,世子爷不遑多让,每天顶着杨家少爷的名头随手撒钱,被人当成大傻子看待。杨家少爷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败坏杨家的名声,心里泪流满面,脸上却得嘻嘻笑,还得在一旁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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