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快到祠堂时,巷子里钻出一个瘦小的人影,拦住傅四老爷,“四老爷,我们老太太请您借一步说话。”
傅四老爷认出来人,煞住脚步,“陈老太太找我?”
来人点点头。
傅四老爷沉吟片刻,对傅三叔道:“你先去祠堂,我待会儿再去。”
“欸,好。”傅三叔没有多问,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傅四老爷弯腰和傅云英说,“这是大房的人,陈老太太是二少爷的娘。”
他们跟在小厮的身后,走进东大街最气派、最宽敞的宅院里。
已是隆冬时节,大房的院子里却一片苍翠,顺着抄手游廊往里走,庭院幽深,成片竹林随风摇曳,沙沙的声响像绵密的雨声。
小厮在一处挂满枯藤的月洞门前停了下来,“四老爷稍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傅四老爷笑着应了。
等了片刻,总不见人过来。
傅四老爷指指院墙后冒出的竹丛,小声说:“英姐,你看这竹林,全是从长沙府那边移植过来的,陈老太太是长沙府人。”
傅云英淡淡喔了一声,她对竹林没兴趣。
傅四老爷左顾右盼,想找个仆人去问话,目光转了一圈,突然激动地啊了一声,“二少爷!”
他脸上难掩兴奋,拉起傅云英的手,急急走下苔痕点点的石阶。
院子里静悄悄的,竹林罩下一片阴影,池里的水泛着一种冷冽的淡黑色。
等走近了,傅云英这才发现,原来有个人立在池边。
是个年轻的青年,眉目疏朗,瞳似点漆,书卷气极浓,穿一件素白圆领宽袖皂缘绢襕衫,立在大雪之中,因在内院,没戴儒巾,只以网巾束发。
他肩头落满雪花,显然已经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傅云英仰头打量青年,发现他面容温和,品貌高逸,一双眼睛却极深邃锐利,眸光灿灿,风华内敛。
傅四老爷有些手足无措,连呼吸都变轻了,压抑住兴奋,拉着傅云英快走几步,笑着和青年打招呼:“云章,出来赏雪?”
沉思中的青年恍然回过神,微微颔首,嗓音柔和,宛若春水流淌,“四叔。”
傅云英撩起眼帘,这把清而不亮的嗓子她很耳熟,是集会上那条乌篷船里和傅三老爷争吵的男子。
这就是天纵奇才的少年举人傅云章?靠功名撑起整个大房家业的二少爷?
第12章 烤红苕
二少爷傅云章之名,如雷贯耳。
还没回黄州县时,傅云英就从王叔和傅四老爷口中听说过这位二少爷。回到傅家后,二少爷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更多更频繁。东大街所有傅家人都对这位二少爷推崇备至,他是黄州县远近闻名的大才子,连赶集的农户都知道傅家二少爷是县城里最年轻的举人老爷。
闻名不如见面,光是傅云章这一身鹤立鸡群、儒雅清峻的气度,对得起他在外的响亮名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官场上也是如此,读书人若是有一副好相貌,最后殿试时比别人更容易得到皇上的青睐。崔南轩当年高中探花,闻喜宴上先帝看他风度翩翩,惊为天人,立刻破格授予他官职,倒把老态龙钟的状元爷姚文达给冷落了,以至于后来姚文达和崔南轩的关系一直不怎么融洽。
傅云章如此年轻,风姿又如此出众,假若他能入京参加殿试,一定也能一举成名。
傅四老爷生平最崇敬读书人,傅云章虽然是他的后辈,他却很少直呼傅云章的名字,每次提起他要么是“举人老爷”,要么是“二少爷”。他满脸带笑,催促傅云英,“英姐,这是你二哥哥,快叫人。”
傅云英顿了一下,二哥哥实在叫不出口,只好含糊喊一声:“二哥。”
傅云章淡淡扫她一眼,眼眸微垂,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三月间湖面微皱的涟漪。
傅云英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笑,眉眼弯弯,回以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
她昨晚刚拿傅云章吓唬九哥傅云启,第二天就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二少爷,想想还挺好玩的。
傅云章单手握拳,轻轻咳了一声。
傅四老爷脸色马上变了,关切道:“大冷的天,可别冻着了,你身子不好,早点进屋去。”
傅云章微微一笑。
这时,消失半天的大房家仆找了过来,作揖道:“四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说完,他又朝傅云章鞠了个躬,“二少爷,老太太让您一道进去。”
傅云章垂眸不言,脸色微沉。
家仆凑到傅四老爷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傅四老爷脸色骤变,为难地扫傅云英一眼。
“四叔,我在外边抱厦里等您。”傅云英仰头扯扯傅四老爷的袖角,轻声道。
她模糊听到家仆说了“牌坊”两个字,族长傅三老爷召集族中男丁,极有可能是为了朝廷旌表节烈的事。
傅家宗族要为族里的节妇立贞节牌坊,陈老太太赶在族中大会之前找傅四老爷说话,多半是想拉拢傅四老爷。
陈老太太的丈夫病亡后,荆钗布裙,不饰脂粉,长年累月闭门不出,含辛茹苦将遗腹子傅云章拉扯长大,供他读书进举。如今傅云章出息了,是县里数一数二的举人老爷,说话比乡老、乡贤和县里的秀才们更有分量,族里为陈老太太求一座贞节牌坊是迟早的事。
身份地位、万贯钱钞,傅云章都有了,可惜他年纪太轻,不足以服众。陈老太太要给儿子找个好帮手,眼下傅四老爷俨然是族中永字辈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位,极有可能接替族老的位子,陈老太太才会找到他。
迅速理清其中的关系,傅云英心中微哂,贞节牌坊这种东西,委实可笑,妇人愿不愿意改嫁,是自己的自由。如果她能代表大房发表意见,一定坚决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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