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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的小二布巾一甩,动作熟练地收拾残局,嘴上连连道歉。
姚乌摇着扇子,动作优雅:平泽镇民风淳朴啊。
他们来到平泽镇时日头就已经偏西,再来来回回一折腾,只一顿饭的功夫,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平泽镇只有一家酒楼,也只有一家客栈,碰巧两家开在对门,四人聊完之后便去了客栈休息。
叶知离例行打坐修炼结束,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来到窗边望向长街,今夜无月,路上也没有亮灯,放眼只有漆黑一片,小镇白日里还算热闹,现在却是连一声蝉鸣都听不见,显出些耐人寻味的凄凉来。
他没有再看,关好窗后就躺回床上。
可能是在飞舟上飞了太久,到镇上又看了那么多的文书,他很快便合眼睡去,迷迷瞪瞪地做起梦来。
那是他还在六罗门时的事情。
盛间平日里除了守卫一方太平外,多少还要管一些六罗门内的杂事。
可一来盛间懒得去管,有时候又太忙,叶知离就会帮忙处理那些文书。
有次盛间外出斩妖除魔,门内又偏偏出了许多事,文书堆了一书案。
叶知离算着盛间归来的日子,熬了一整个日夜去处理那些文书,就为了待盛间回来后可以多休息休息,二人也能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他一边批改,一边等,好容易在隔天的黄昏时分将人等了回来。
他见到那人身影边想迎上去,结果还不等他动作,就听见六罗门小师妹的声音。
小师妹以门内弟子剑道上有问题为由,想请盛间去教导。
而盛间只看他一眼,连院门都没踏入,转身便跟着小师妹走了。
彼时他手中的笔尚未放下,积攒的文书还剩最后一摞。
却是再也不愿意批下去了。
叶知离胸中蕴着火气,将笔一扔,也出了院门。
他打算去看看盛间到底要去教点什么。
结果他前脚刚踏出院门,门外的景象陡然一转,变成了六罗门的大殿。
大殿一改往日肃穆,满目全是鲜亮的正红,灯笼高挂,喜气连天。
盛间与一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握着绸缎两端,迎面朝他走来。
尽管女子未露出面容,他心里却是明白,那人就是刚刚将盛间叫走的小师妹。
不对。
这不对。
盛间无数次在他和六罗门之间摇摆,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相信盛间心里爱人的位子上,只有他自己。
盛间不够爱他,却并没有爱过别人。
这也是他能熬几十年的原因。
他是在做梦。
叶知离仔细回想,盛间确实被人叫走过,可他却从来没跟上去。
这梦实在太过古怪,处处都带着诡异,他猛地咬了下舌尖,口腔里登时充满了血腥味。
可他却没有如期醒来。
第13章 梦魔
周遭锣鼓唢呐响个不停,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聚在一起,满脸喜气地为这场期待已久的婚礼互相道贺,就连扑鼻而来的炮仗味都是那么真实。
如果他对盛间有一丝怀疑,或许就真的发现不了。
口腔仍在传达着刺痛,他皱眉唤出佩剑,手中一沉,竟是留仙。
眼见盛间朝他越走越近,他翻转手腕,毫不犹豫地向留仙注入灵气。
剑身两面间和离二字泛出冷光,转瞬间蔓延至剑尖,又由剑尖传于地上,明黄色的清波以奔雷之势向着四周袭去。
巨响之后,大殿被搅得天翻地覆,桌椅板凳掀了一地,那墙壁正当中的大红喜字也碎成两半,砰地将刚被荡过去的盛间与六罗门门主齐齐压在地上,一时哀嚎四起。
在满目的烟尘当中,有人从殿门口逆光而来。
叶知离抬眼看去。
那人一袭月白劲装,摆绣祥云金纹,眉眼凌厉,额上印记若隐若现,像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浑身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竟是又一个盛间。
他抬手便是一道剑气,盛间动也不动,任凭剑气将自己穿心而过,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盛间不管不顾,只满目复杂地注视着他,问道:你恨我吗?
向来好脾气的叶知离也终于生出些薄怒,冷冷道:何方妖魔,速现真身。
大殿中响起一声轻笑,其他所有的人或物,连带着滚起的烟尘都统统被定格。
叶知离持剑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盛间被一股黑气包围,渐渐化成了一个身披斗篷,头戴面具的黑衣人。
那面具无眼无口无鼻,活像糊着团薄厚不均的白色污泥,正中央用朱笔描着一只蝴蝶,随着污泥的晃动不停展翅。
叶知离沉声道:原是梦魔。
梦魔又笑一声,随口称赞:不愧是元衡剑尊前任道侣,你倒是有见识。
叶知离:你困我于此,也是为了盛间?
梦魔摇摇头,向边上走了两步,一只斜在半空的凳子乖乖回正,任梦魔稳稳坐了上去。
梦魔道:我是为了你。
叶知离:为我?
梦魔拍拍手,面具上的蝴蝶飞出一个同模样的黑影,停在它手心之上:不错。联络使大人,你恨元衡剑尊吗?
你们成婚数十年,外界竟无人知晓你二人关系,六罗门上下又处处给你难堪,甚至栽赃陷害!而剑尊却从来不管不问,你的付出,你的委曲求全,他半分都看不到!
你甚至因他而死,而他,在你死后与六罗门更为亲密,还差点迎娶小师妹当上六罗门掌门!
而你,好容易窥得天机,知修道法门,一朝又沦落成一个仙盟的外门弟子,被发配至最难最险的玄涧阁。
你不恨吗?
留仙光芒流转,尽职尽责地为叶知离圈出一片空地,将试图挤进来的黑雾尽数绞杀。
他垂眼看着剑身上的刻字,不但没有动摇,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神情无比柔和。
原来在他死后,盛间差点迎娶小师妹当上六罗门掌门吗?
倒也不错。
只是不知这个差点,又是差了什么。
半晌后,他摇摇头,语调平缓地冲梦魔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恨盛间。
他从来不恨盛间。
恨是一种强烈的情绪,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木柴劈啪作响,时不时带着火星飞溅出来,灼得人一肚子气。
盛间没有背叛过他,没有坑害过他。
盛间只是在门派、好友与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心上不是一团火焰,而是被冷水浇灭后的一地灰烬,只有白烟向上升起,熏得人想要流泪。
他们二人没什么仇怨,却也因此像极那浸了水的木头,再也不会燃起来。
白烟也会很快散去,最终什么都剩不下。
叶知离平静地看向梦魔,道:可还有别的事吗?
梦魔察觉他心绪,知他所言并未作假,一计不成,却也没有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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