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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栗默默地想。

他这几日反复做梦,无一例外都是梦见师兄慎楼,对方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均会露出从未见过的厌恶神情。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想起他陶栗是段清云,慎楼就觉得一阵恶心。

尽管慎楼从未表现过,但陶栗就是觉得,他这样另类的身份,连站在阳光之下都不可能,倒不如就此死在师兄的掌下,让愧疚陪伴对方一生。

生命的最后关头,作为段清云傀儡的陶栗,终于展现出了属于他主人的影子,扭曲执拗,又失败透顶。

呼吸终于停顿,他的后脑重重砸向地面,鲜血映红了整条石阶。

第九十一章

陶栗身亡,现场好长时间都融于沉默。段清云仰躺在地面上,胸口上下起伏剧烈,慎楼的那一击,穿透陶栗的身体,恰好命中他的胸膛。

段清云这才意识到,哪怕仙君失去灵力,自己也永远都不是贺听风的对手。

他眼前阵阵发晕,阳光刺入段清云的眼中,只觉得疼痛,生理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虽然并非他本意。

饶是慎楼都注意到了段清云的手段,仙君怎可能毫不知情。他尚在感叹,赠予给对方最后的好心无用,只会被段清云当作施舍,赢来成倍的报复。

不过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慎楼怒火中烧,尽管他早有预料,还是对段清云这样翻脸不认人的行为感到愤怒,他恨不得就此捏碎对方的喉骨,让其的白骨永远暴晒在烈日之下,受天下人唾弃,万劫不复。

但仙君好像是累了,他一辈子的善念都到此为止,只能倚靠住徒弟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立。面对狼狈的段清云,贺听风连眼神都吝啬给予,只是一手抱住慎楼的胳膊,一手撑了撑额头。

为师累了,我们走吧。

就像段清云最后选择收手那样,贺听风也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

慎楼只能掰断全身的尖刺,重回往日乖顺的样子,收回视线,托住师尊的细腰离场。

他只能这样说服自己,段清云活不长了,师尊绝对不是在不忍心,而只是不屑于料理,算了吧。

段清云在原地捱过眩晕,眼前终于恢复清明,他必须接受治疗,要不就真的会死在无上晴。

全身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他只能靠着仅剩的双手的力量,缓慢地挪动身体,途径陶栗尸首的时候,段清云身形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停。

小少年的身下渗出无数鲜血,连衣摆都沾染上些许,更多的则是聚集在头部。段清云回想起自己创造这个傀儡的初心,其实原本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继承人。

但到最后,陶栗还是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隐藏在仙门世家深处,时机一到,就成功进入无上晴。

毕竟让仙君放下戒备是一件很难的事,因此最开始,段清云就打算从慎楼下手。他这个好友,这辈子最在乎他的徒弟,只要提前与其打好关系,不论什么武功秘籍还是魔修禁书,都是手到擒来。

而现在,段清云缓慢地在地面上挪动着,途径的地面滑出鲜红的印迹,他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不曾停息。

他这辈子究竟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是功名还是人心,到现在,连段清云自己都不明白了。

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要追上贺听风的步伐,不想活在对方的光芒之下,到底从那一步开始走进岔路的呢?

回忆里,出现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董宜修的身影。其实段清云曾经拼命想要遗忘过,但那小孩的面容还是不断地窜入脑海,经久不绝。

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更多时候,段清云看到的还是对方哭唧唧,怯懦恐惧的一面。

而在被周嬴禁锢的那段时间,董宜修身上展现的与众不同的那一面,实在过于耀眼。连阅人无数的段侠义都因此被蛊惑,铁树开花,动了不该动的心。

段清云不把这份心情当□□慕,最多不过舍不得。他舍不得董宜修曾经露出的笑脸,哪怕面向他时,从来都是瑟缩。

那小子能够让傅菁把邹意带走,剩自己遭受折磨,所展现出难得刚硬坚强的另一面,某个角度,确实很像他的父亲。

固执,倔强,从不认命。

他缓步先前爬着,终于触碰到无上晴宫门外的阶梯,但段清云已经失去全身力气,只能最后借势一滚,残破的躯体随着石阶向下滚落。

青衣化作虚影,飞速从阶梯上滚落。每一步,段清云都能感受到骨骼被撞击然后碎裂的疼痛,

但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仿佛对痛感毫无所觉。

重重一声闷响,他成功落到地面,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虚影。

等待片刻,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双男靴,段清云费力想要看清,却无能为力。他甚至只能维持这个滑稽的姿势,就地躺在这里,供过路人玩耍嬉戏。

段清云。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段清云急促呼吸了一口,默默地想。

哦,原来是邹意啊。

段清云还记得,这小子每次看见自己眼中迸射的亮光,看上去还挺崇拜他的。因为失血太多,几乎已经不能顺利思考,他翻了个身,成功将自己仰躺在地,眼前逐渐出现邹意的轮廓。

虽然看不太清,段清云却能清楚感觉到来自邹意的视线,仿佛一滩死水,古井无波。

段清云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明明临近断气,却还是努力扬起笑脸,就如初见那般:小孩,你还在等什么?

董宜修跟这人的关系不错,段清云已然料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今天恐怕真的逃不出去。

他索性就此舒展身体,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直连续不断地喃喃自语,却显得有些颠三倒四:我看见他被周嬴打那么大滩血,他都没有求我,连腿断了都没有我看到他疼得满地打滚,冷汗从额上滴落下来,喂他服下药之后,那小子就直接痛晕过去了。

邹意手臂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知道段清云在复述自己缺失的那几日的场景,曾经幻想过董宜修遭受的折磨,但从未有一刻,比听到真实场景的时候还要令人揪心。

董宜修最怕疼了,周嬴怎么敢!

段清云像是说累了,迅速喘了几口气,在地面上失神。他身下晕开大片的鲜红,身体还不断涌现出新鲜的血液,似乎随时准备让主人血尽身亡。

你该死。邹意终于出了声,嗓音是难得一见的沙哑,他艰难地忍耐住情绪,恨不得直接处死凶手,但他不能,至少要先替董宜修唾骂几句。

段清云闻言,突然笑了,那笑声极为夸张,到最后又猛地被血呛住,重重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听到裹挟着血沫的粗糙嗓音:是啊,我该死。早知道他会那么痛苦,我就该在第一天送他下地狱。

段清云!邹意咻地拔出长剑,随即将其狠扎进段清云的耳侧,剑气迫使,直接让身下人的耳垂开裂,血流不止。离得近了,段清云才看清他眼中的汹涌恨意,听见邹意咬紧牙关继续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简单的死。

段清云心下一沉,愿望落空,他甚至有些不管不顾似的,开启嘲讽:尽管来,我还会怕你这个蠢小孩呃

他额上迅速凝聚冷汗,胸前已经插.入一柄长剑,鲜血迅速顺延剑身上移,覆盖成整片红色。

手指已经下意识扎进泥土,借此来转移胸腹的疼痛,邹意刻意避开了他的致命处,只是为了折磨段清云。他历练以来,掌握了不少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酷刑,今日可以一一在对方身上施展。

段清云眼前全白了,嘴唇颤抖,浑身都在哆嗦,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肯松口:还有什么?一起来吧。

言罢,邹意眸光一冷,直接扭转手中长剑,令其在段清云的胸膛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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