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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的样貌约莫十之五六,不过谁能知道,他真正的年纪已过知天命。被慎楼点名,竟然没有半点惶恐,反而立刻停止修炼,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
尊主有事吩咐。
慎楼在下属面前的姿态,跟在贺听风面前完全不同。那些伪装的怯懦被尽数舍去,留存下来的,只剩下狂妄和冰凉。
你去打听一番神医的行踪,看有无可能将人请来十方狱,报酬不是问题。
请来十方狱这几个字似乎有些困难,那小弟子的为难了一瞬,随即坚定地点头,心说尊主的吩咐他必须完成,不过是神医罢了,他定能把人请来。
见状,慎楼方才满意了一些,正打算略过下属离开,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偏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似乎过于轻蔑了些,那人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点亮了一双星星眼,将话语重复了两遍,生怕慎楼记不住似的。
宣染,尊主我名宣染。言罢,似乎还想将这两个字描述得更加清楚,宣染摸索上身,妄图找出纸笔写下。
但等他回过神来,面前早已经没了慎楼的身影。
小弟子在原地站了很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在这个夜晚,也许只有宣染自己知道,他成功被尊主记住了。
虽然修了魔道,但慎楼依然保留了一部分习惯,比如一日三餐和睡眠。成功将找神医一事推脱给下属,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床榻似乎不如无上晴柔软,被褥也比不上无上晴的暖和,且完全没有贺听风的气息。辗转反侧都难眠,索性直接睁开了眼。
慎楼不切实际地想,要是他没有从无上晴离开该有多好。明日还能看见温柔的师尊,和不受阻碍的路途,只是想想都令人向往。
他翻身下床,重新找了件衣衫披上,而贺听风赠予他的玄衣,则被整齐叠好,放置在枕头边,以慰劳不眠之夜。
慎楼似乎再没想过重回无上晴,但以往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会离开十方狱,登上任何一处高檐,斜躺着赏月。
中秋迫近,高悬圆镜亮得透人,将余韵尽数散满人间,照亮无家可归者的通途。
慎楼看着那月,思绪飞纷。不禁滑稽地觉得天下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耳朵突然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传来道熟悉的男音,略显急切:你这孩子,走了也不说一声,害得你师尊好找!
嗓音近在耳畔,慎楼耳朵酥麻一瞬,猛地坐起身来,眼瞳中倒映出贺听风那张惊慌未消的脸。
对方看上去找了自己很久,连衣摆上蹭上点灰都没有注意到。
慎楼不知道,贺听风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定位他的地点。此时此刻,他也什么都不想考虑,唯有一丝大不敬的念头窜进脑海。
他几欲想不管不顾地抱紧对方,小臂强行忍耐着,无人注意到它的颤抖。
空气寂静了半秒钟,仙君大人好似现在才发现什么,将指尖触上慎楼的肩。
徒儿,这好像不是为师给你的衣袍吧?
第五章
慎楼一愣,连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都忘记了。他顺着贺听风的视线,缓慢移到自己身上,神色逐渐开始僵硬。
其实他所着依旧是玄色,且现今不过五更初,若是不仔细些,根本分辨不了两者的区别。但很显然的,贺听风把赠予他的衣衫样式记得清清楚楚,一眼便看出了不同。
慎楼仿佛心头鹿撞,眼见师尊眼底的怀疑愈深,突然一咬牙,单膝跪地,接触砖瓦时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贺听风被吓了一跳,明显没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想拉他起来,却反被慎楼握住掌心。
是徒儿不好,不小心将师尊赠的衣袍损坏,您罚我吧。说到最后,慎楼自责地低下头,连嗓音都略显哽咽,好像不受罚他就不起来似的。
弄得贺听风哭笑不得,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敢情是慎楼不小心弄坏衣服,连夜找了件可代替的玄衣,企图蒙混过关。
他赶紧拉着慎楼起来,一边拍去徒弟膝上的灰尘,一边随口问了句: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居然有成衣铺三更天都不打烊吗?
慎楼的表情又凝固了下,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胡编乱造到底,说自己真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衣铺时,贺听风亲自解了他的围。
你师尊有那么可怕吗?一件衣服罢了,为师不会罚你。他帮慎楼整理了下领口,顺手抚平,眼底淡笑,好像在埋怨慎楼过于大惊小怪,贺听风眨了眨眼睛,戏谑道,而且呀,你的衣裳,无上晴多得很。
慎楼:???
无上晴怎会有很多他的衣裳?
贺听风的瞳孔清晰倒映出他的脸,茫然而无措。如果说之前,慎楼都能以为玄衣只是巧合,而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了。
仙君丹凤眼清澈,眼尾轻轻向上翘起,由额中央的符咒反衬,更显明媚动人。黎明已过,旭日东升,逐渐点亮整个世间。
有那么一瞬间,慎楼甚至觉得,他的师尊比那金乌还要耀眼。
高檐之上,秋风越发肆虐,席卷松散的青丝,偶尔会试探着,与银色交融在一起。
贺听风见慎楼半天没出声,便直接拉着他的手,想要同之前一样,将人带回无上晴。
早起的摊贩将自己的商品摆放好,就等着待会儿凑凑赶集的热闹。这一黑一白不断飞跃的身影,可比什么都亮眼。
被父母遣出来采办的董宜修脚步一顿,蒸糕脱手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在掠过他头顶的,该不会就是那传闻中的魔头慎楼吧?
董宜修在原地停留小半晌,突然甩开脚步往自己家的方向奔去,连蒸糕都忘在脑后。好心的摊贩捡起来,大声嚷了一句:董小公子,你家蒸糕不要啦!
但留给他的,却只有董宜修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摊贩摇晃了下脑袋,嘟囔一句着急忙慌什么呀,索性把蒸糕搁在摊前,开始忙碌集市,只静等着对方回来寻找。
爹!爹!
厚重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原本松垮挂在门上的门闩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震得整个董府都颤了三颤。
其中传来个中年男音,雄浑壮阔,中气十足,一听就是武学大家:臭小子,门砸坏了把你卖了拿去修啊!
董宜修缩了缩脑袋,但想到自己要说的事,不免硬气了几分,屁颠屁颠地跑到亲爹面前,就等着之后的夸奖。
但夸奖没等到,他却是率先挨了个暴栗,董拙瞪着两手空空的儿子,忍着脾气问他:蒸糕呢?
啊!蒸糕,我的蒸糕董宜修捂着被捶的脑袋,这时候才记起遗忘的蒸糕来,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捂住耳朵。
果不其然,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河东狮吼:你怎么不把你人丢了呢!你娘念叨了好几天,蒸糕没了她吃什么,你爹我吃什么!
爹爹爹董宜修熟练认错,死活不改,但他也不敢离暴怒的董拙太近,只远远地开口,爹你猜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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