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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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犬没搭声,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徐挽澜见他应下,这便急急下了车去。而那韩小犬见她走了,顿了两下,便倾身向前,一把掀开车帘,稍稍探头,朝着她的背影望了过去。眼看着那小娘子行步如风,这韩小犬忍不住嗤笑一声,勾起唇来——

方才他故意骗了她,这小娘子是发也乱了,妆也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可他偏不想跟她讲老实话。管她要去见谁,他才懒得去问,但一想到这小娘子钗横鬓乱,脂粉也糊作一团,自己却是不知不晓,反倒被那有约之人瞧了笑话,这韩小犬,便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唇角微扬,只叹自己不能亲眼得见。

却说那徐三娘急急赶到杏花巷外,站定身形,抬眼一看,便见游者如织,比肩接踵,无论是观花之客,还是卖花之人,都比以往的休沐日多了约莫一倍。放眼望去,马头竹篮,紫艳红香,蜂蝶随舞,果然是极为热闹。

徐挽澜挤入人潮之间,凭着印象,向着那晁四郎之前摆摊的地方寻了过去。日阳高照,若张火伞,徐三娘挤了半晌,已然是大汗涔涔,方才泼到身上的酒虽已干了,可是后背却又被汗水粘湿,着实是焦头烂额,狼狈万状。

待到她好不容易,挤到了那记忆中的摆摊处时,这徐三娘匆匆抬头,定睛一看,却发觉那摆摊的地方,卖的不是芙蕖荷莲,而是泥盆瓦罐,而那摊主,也不是个白衣郎君,而是个四五十岁的妇道人家。

徐挽澜蹙着眉头,惊疑不定,连忙又环顾四周。她抬头一看,便见几步开外,便是那被雷劈开的矮树,由此看来,她并没有找错地方。

徐三娘微抿红唇,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失落之意来。她掏出帕子,轻轻拭了拭额角的汗水,又不敢用力去擦,生怕将妆面弄花——她却是不知,这胭脂水粉,眉黛丹朱,早就糊作一团去了。

徐挽澜微微垂眸,正兀自思虑之时,却忽地听得身后有人温声道:“三娘莫急,儿在这里。”

那声音清朗而又温柔,徐三娘一听,这才跌落下去的心,又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去。她眉眼带笑,急急回头,便见那白衣郎君面带轻纱,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眉间花钿,薄粉描金,绘着朵三瓣红莲,映得那副如画眉眼,愈发好看起来。

徐挽澜定定地看着他,朗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

晁四郎见她回头,稍稍一怔,随即不由微微笑了。他掏出巾帕,这便抬起手来,要去给她擦拭小脸儿。徐三娘却是不明就里,只后退一步,蹙眉小声道:“我,我脸上有甚么吗?”

她抽动了下小鼻子,愈发忐忑起来,又犹疑着问道:“我身上,是不是,闻起来臭烘烘的?又是酒气,又是汗味的……肯定难闻死了。”

晁四郎缓声笑道:“没甚么。儿只是想,帮你擦擦。”

他虽不曾直说,可徐挽澜却是反应过来了,定然是她那妆面,已然糊作一团,便连这卖花郎,都瞧不过眼了。她思及此处,叹了口气,这便扬起小脸儿,由着那晁四郎被她轻轻擦拭。

那卖花郎的动作很是轻柔,徐三娘眨了两下眼,只觉得那帕子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在这儿轻轻地蹭两下,在那儿悄悄地点两回,鼻间更有花香萦来,闻起来很是沁人心肺,远比魏大娘那甚么香露、蔷薇水要好闻多了。

如此一来,她不由得渐渐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抿唇而笑。这三娘子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专心给她擦脸的晁四郎,随即轻声问道:“今日你怎么没出摊?”

晁四郎含笑应道:“崔知县在寿春县城内,共设了三处集市,至于这摊点摆在何处,设在何方,摊主不可随意而为,皆要听她安排吩咐。儿的那摊子,被分到了那长塘湖畔,并不在这杏花巷外。”

徐三娘一愣,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守着你那摊子,反而来了这杏花巷的花市上来?”

晁四郎温声应道:“摊子自有师父师娘守着,儿一心记挂着你,怕你遍寻不着,心里着急,便跟师父告了假,来了这杏花巷等你。”

言及此处,他微微一笑,清声道:“早先和你说好,便不能有约不来。”

徐挽澜忍不住笑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只觉得双颊也隐隐有些发烫。她用手背轻轻贴了下脸,接着又匆匆将手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来,想了一下,又低声道:“那个,契书,我已经找过了知县娘子,请她盖了章印。”

晁四郎给她擦罢了小脸儿,又将那染了色的帕子叠好,细细收入怀中。闻得徐三之言,这卖花郎缓缓抬眼,笑看着她,温声说道:“三娘子,那日夜里,儿见你来了院中,多少有些忐上忑下,说起话儿来,也未能如实言尽。儿只想跟你说,你那日所言,倒有一个地方,说的并不对。”

他此言一出,反倒令这徐三娘忐忑起来。她清了两下嗓子,蹙了蹙眉,才又抬头问道:“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晁四郎微微勾唇,笑望着她。日暖花明,熏风送香,那少女褪尽残妆,铅华未染,虽说是素面朝天,可却反而更显清丽,可谓是裙染石榴红,人娇更胜花。

眼瞧着这徐三娘子愈发忐忑不定,晁四郎又如何忍心看她如此,忙又放柔声调,缓缓说道:“你说儿对你并无情意,这一处,却是说得不对。儿若是果真对你并无情意,你便是捧来金山银山,儿也会对阿母以死相逼,绝不让她写了那契书去。”

徐挽澜听得此言,又惊又喜,张口欲言,可却又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只红着脸儿,咬唇笑着,心中则一个劲儿地暗骂自己——徐三啊徐三,你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了,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似的,这小鹿乱撞,春/心荡漾的,真是说不过去,白活了这么多年。

晁四郎见她连那小耳朵都已红透,不由得缓缓笑了,先仰头看了看天色,随即又轻声说道:“今日买花的人多,师父先前交待了儿,让儿去后山那园子里,再采些莲荷送来。不知娘子,可愿与儿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几章要甜腻腻腻到你们烦

第44章 只愁花月笑人痴(四)

只愁花月笑人痴(四)

晁四郎邀她去后山园子,徐三娘自是不会推拒, 连忙眯眼而笑, 用力点了点头。晁四郎见她应下, 也不由得微微笑了, 俯下身来,背起那空竹篓, 徐挽澜见状, 连忙提步上前, 抬手轻扶着那竹篓,待他背好,方才放下手来。

暖日晴烘, 游人如织,放眼而望,绮罗巷陌, 皆是粉围红阵, 花光纷艳。这少年少女,一前一后, 缓步而行, 穿行于人山人海之间。那晁四郎着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生怕她被人挤着撞着, 这整整一路, 都不厌其烦抬着胳膊,替她隔开汹涌人潮。

徐三娘微微低头,听着那歌叫喧闹之声, 嗅着那扑鼻而来的馥馥花香,只觉得心上暖融融的,再抬头看看眼前之景,只觉得所见所闻,都比从前可爱了几分。

只可惜周围闹哄哄的,说起话儿来,也不甚方便。直待二人走到那后山园子之后,这耳根才算是得了清净。徐三娘立在小径之上,以手搭棚,迎着日光,眯眼而望,只见得草树葱茏,蝶乱蜂喧,这悠悠天地之间,除了她与晁四郎外,再也没了别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连这空气,都多了几分清甜。徐三娘不由得抿唇而笑,这便放下手来,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清亮美眸,看向身侧那白衣少年。

而那晁四郎搁好了竹篓,低头看向她,含笑温声道:“已然是晌午时分,三娘多半也饿了,咱两个不若去那茅草屋里头歇上一会儿,儿正好也给三娘做顿饭吃。饭吃过了,再干活儿也来得及。”

徐挽澜连声说好,这便跟着他一同往那花间茅屋走了过去。进了屋子里后,这晁四郎给她搬了凳子,又提起砂瓶,给她倒了碗荷叶凉茶。徐挽澜双手捧着茶碗,正抿口喝着,便听得那卖花郎轻声笑道:

“娘子倒还不曾看过,儿长得到底是何模样。便连儿的闺名,你也是全然不晓。你就不怕,儿摘了面纱之后,长得尖嘴猴腮,青面獠牙?”

徐三娘捧着茶碗,闻言不由笑了,朗声道:“我才不怕。我认定你了。”

这晁四郎倒是不晓得,那日风雨大作,他这薄纱沾了雨水,紧紧贴着面部,那下半张脸的轮廓,早就明白显露,徐三看过之后,便已是心里有数。

晁四郎听着那徐三之言,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坐在徐三身侧,默然半晌,又缓缓抬起袖来。少年郎一袭白衣,那削葱根般的手指触及耳后,轻轻一解,便将那白纱摘了下来,将那一张清明俊秀的面庞,完完全全显露而出。

那少年郎身长八尺,秀眉明目,温润如玉,配上那周身气质,真好似神仙中人。只是他虽有如此姿貌,可这心里,却仍是忐忑难安,唯恐那徐三嫌弃了他去,便也不敢直视着那徐三娘,只低声问道:“儿这样貌,可还入得三娘子的眼?”

徐挽澜闻言,不由一笑,随即伸出手来,勾起那卖花郎的下巴,半玩笑半认真地道:“美啊,当真是美极了。甚么潘安宋玉,卫玠兰陵王,在我心里,都比不过你去。你是露湿芙蕖花上月,又是蓬莱谪仙梦中人。却不知,你这美貌郎君,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又愿不愿意,跟了三娘我去?”

晁四郎不由笑了,只轻轻握住她手腕,直视着少女那明亮的眼眸,缓缓说道:“儿本姓为晁,朝旦之晁,单字为缃,缃苞之缃,家中行四,住在寿春县里,帽儿巷中。娘子真心相待,披心相付,儿定不会负了这相思之意。”

徐挽澜凝视着他,低喃着那两个字,轻声道:“晁缃。朝旦之晁,缃苞之缃。是那系在腰间的香包?还是那会开花儿的缃苞?”

晁缃一笑,道:“会开花儿的那一个。缃苞的缃,缃素的缃,缃绮的缃。三娘子可要记好了,万不能忘。”

所谓缃之一字,乃是浅黄之一。所谓缃苞,即是浅黄色的花苞。朝旦之晁,缃苞之缃,这名字该是极美的——气清天朗,晓霞微风,花苞初绽,身披金缕浅浅黄,这名字和人,恰好能对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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