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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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周如水也是心慌不已,只担心王玉溪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误会了她,以为她这是寻了借口推托这赠玉之情,便就恼了她了。

再后头,周国上下便都是关于他的传言了。有道他雪上加霜,病重不治的。更有道他怕是已就陨落了的。但到底如何,琅琊王氏闭门不谈,外头传得风风火火。谁也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便是远在凤尹县中的她,也只有听风听雨干着急的份。

她曾就此追问兄长,却公子沐笙也只是摸摸她的发顶,不置可否地道:“兕子盼他无事,他便就无事了。”

如此,周如水哪里甘愿,直是嘟囔:“这世上事,哪曾有事事顺心的?阿兄即便心疼兕子,也不必白白敷衍!”

彼时,她这么一言,倒叫公子沐笙认了真。他偏就放下了手中的帛书,弯下身来盯着她的眼,俊美的脸上说不出的舒展,颇是较真地一字一顿对她道:“兕子不同,兕子就该是事事如意的。”

这般,周如水直被唬得一愣一愣,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计较,若雪的面上便也只剩下动容了。

后头,兄长也曾与她言及,王玉溪离开凤尹县前,曾与他有过简短几语,其中提及入仕之事,王玉溪不过淡淡婉拒:“溪平生敬仰,不过居士唐谦。”

唐谦,是齐国有名的居士。他家中富有非常,却后头学佛得了明心见性,开悟后,就把家产换成财宝,放至船中。后又将船开至江心,给船砸了个大洞,任其直沉江底。

有人见他如此,便就不快,质问他既是丢弃,何不用其救济旁人。唐谦闻知却是潇洒一笑,堪堪答道:“树大所以招风,随缘不要攀缘,好事不如无事。”

因着手中的流云百福佩,周如水一阵胡思乱想。却又听夙英在一旁低低提醒道:“女君,这荷包里还塞了旁的物甚。”

闻言,周如水更是一怔,这才发觉,荷包中还塞着一段绢条。待她将绢条展开,看清绢上那力透绢背的一行小字时,捏着绢条的葱白小手无意识地便是一颤。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这是坠山前,王玉溪曾与她说过的话。绢上遒美健秀,犹似飞鸟鶱腾的字迹,更也仿似他这人一般,如玉赛月,让人见之忘俗。

见此,周如水烟波如水的眼眸忽的便透出了湿意,玉颊生辉的小脸微微一垂,实是复杂难掩。旋即,便见她神色一定,抬手便掀开了车帷,堪堪朝车外望了去。

邺城毕竟是周国的都城,遂便只是在这城门边上,四面却也满是喧嚣繁华的声音。更就不要提,这迎亲的喜气不容小嘘了。

周如水心跳如鼓地在人群中寻了一圈,忽的,就福临心至地回眸往车后望去,忐忑又狐疑地看向了这一路以来,与她们虽是同道,却往往相隔甚远的商队车马。

清风相送,吹动着车帷,也吹动着周如水的心。似是过了许久,也似是只过了一瞬,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中,那商队中有一辆乌篷马车忽的一动驶入了一旁的暗巷,便就在周如水目光所及的角落里稳稳停住。

须臾,便见那马车的车帷轻轻一动,一袭素朴白衣,面容毫无遮掩的王玉溪毫无顾忌地自车中撩起了车帷,抬眼,便俊脸含笑,深深地朝她望了来。

他还好好的!看上去似无大碍!他更似乎隐在暗处送了她一路了!

曾几何时,周如水听过一首小调,唱的是,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这一刻,她的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她无故的便想起了这首遥远的歌谣。更这般遥遥相望着,她恍惚便就觉的,这一刻的王玉溪,离得她这么近又那么远,像是一幅绝尘的画卷,也像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美梦。

她用力的掐了掐手心,猛地就忘了自个最初接近他的初衷到底是甚么。她只是模糊地想着,他不是道树大所以招风,随缘不要攀缘,好事不如无事的么?

却为何,他总会管顾她的闲事,更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在这风声鹤唳之时,隐在商队之中默默相送,甚至出现在这大庭广众之前?

这一刻,周如水的心上涌出了无数的疑惑,她亦还想问他,他若无事,却为何处处都是他重病将逝的传言?又若那些谣言均是他的授意,他又何苦冒着会被旁人认出的风险,送她一遭?

难道,真的只因了他承诺过她,他要送她归家么?

一夕之间,周如水只觉着,她手中小小的绢布都好似有了千斤的重量。而一约既定,万山无阻这短短八个字,更就如刀刻一般,深深地雕在了她的心上。

有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感,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淹没。她多想冲下车去问他个究竟,更再问问她自个,他之于她,到底有何意义?

却最终,纵然柔肠百回,周如水也清醒地明白,她不能再叫他前功尽弃了。便只是默然无声地遥望着他,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将流云百福佩收入了怀中,贴向了心口。

在这无声的遥望中,她看着王玉溪,只是恍惚地懂了许多许多年前,公子沐笙曾经说过的话,他道:“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待汝看此花时,花色方显究竟。”

第114章 暗潮汹涌

因天灾时应对不当, 伤了众家不少性命,谢浔自事发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面要应对着旁人的非议,家中长老的施压,一面又惧来日回城之后, 周王的怒火会将他烧得连灰都不尽。

谢浔心底明白的很, 只要周王饶了他这一回, 他便有底气扛住各方的重压, 继续作威作福下去。但若周王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官去,他的好日子,也怕就要到头了。

遂在赏花宴时,谢浔便循着周王热衷长生方术, 喜服丹药的心思, 暗自做起了手脚。耗费数个日夜, 使暗卫在邺城不远处的济奣山脚下挖出了个巨大的脚印,又在脚印下埋入了一块正刻青词,背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巨型石碑, 示以祥瑞之吉,以投周王之好,讨其圣心大悦。

除去旁人的隔岸观火, 或许谁也无法想到,整个谢府之中,除却嘘窥着陈郡谢氏家主之位的谢氏族人,谢蕴之, 才是最盼着谢浔无势的。

事发之后,待稍一安定,谢蕴之便直截对谢浔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谢家盛名已过,今时这般自损,或许才是天意。如此,父亲何不就此放下一切,退隐山林?”

他的话句句在理,却是点到即止。只可惜,谢浔如何又听得进去?他本就恋权,深知得权便可一本万利。更况且,如今这遭遇分外狼狈,他就更不能轻易退隐了。

遂,谢浔想也未想,甩袖往榻上一座,便就怒气满盈,浑身戾气地瞪着谢蕴之,满是嘲意地嗤问道:“哼!退隐?你当这鞋都湿透了,还能再往岸上回么?”

说着,谢浔直是恨铁不成钢地将谢蕴之案上墨迹未干的帛书,扔进了一旁的炭盆之中。斜睨着谢蕴之,冷冷地嗤道:“兰棹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二郎,你早该收起这些个闲云野鹤的心思了!咱们今日的富贵地位,都是为父当年拼了性命名声挣来的,时至如今,该的不该的早便都做尽了!哪里还会有回寰的余地?”

言至此,谢浔眼底掠过了一丝烦躁,冷冰冰地继续道:“周沐笙这小子倒是越发的不可小嘘了!早年见他温如柔兔,总有几分唯诺,却如今竟是猛如斗鸡了!自太子死后,左卫消沉多时,本以为早成了废棋!他倒好,舍得放权,也够算机诡,竟知不惹君上忌惮,直截就将十八铁卫全都暗转给了周天骄一个小姑子!这还不算,如今这天下,怕是谁也未有他的手伸得长了。选仕他要参合,盐务他要参合,天水城他要参合,赈灾他也参合。便是小到平谷地动他也照管不误,不光如此,姚知与他隔山隔海,他倒是说杀就杀了!他如此作为,若是来日真得了这天下,你道为父,还有甚么活路?更况周詹心思缜密,睚眦必报,为父与他相交甚深,知之甚多。如今想要停手收局,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半点尸骨也莫想落得了!你劝为父就此罢手,与盼着为父死无全尸有何区别?”

谢浔的话是极为严厉,也是极为真挚的。

这世上事虽常未有分明的界限,却纵观全局,公子沐笙与公子詹所行所为,俱是背道而驰。而向来与公子詹捆绑在一处的谢浔,也似是除死以外,毫无退路了。更他享惯了荣华富贵,哪里又还会舍得放下这大好繁华?

谢蕴之心中又如何不知此理,当年谢釉莲得幸周王的消息传来,他便晓得,许多事许多人眨眼就变了陌路,俨然已是隔山隔海了。

却这些年来,眼见着局势越演越烈,父亲的行径愈发逾矩。而纵然他费尽全力,却仍拦不住这越走越黑的父兄姐妹。遂他挣扎再三,仍是几分无力地劝道:“父亲,周沐笙并非心狭眼窄之人,若父亲清明为民,未尝不能得其所助,功过相抵。”

听他一言,谢浔却是哈哈大笑,他几近嘲弄地睇着谢蕴之,睇着这自小便被家老领走,几未从他管教的儿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为民?二郎啊!你可是忘了,咱们那殿堂上的上梁都是歪的,下头可又怎么能正?如何得正呢?王端的下场你未见着么?当年他若不是忍住了一口气,怕是早就死在刑台上了!论起清明为民,他做的,还不够多么?却你看如今,为父踩着他,在这朝堂上站得多稳?”

月色迷蒙,外头的夜空沉沉霭霭,室中烛火稀疏,无端端就透着肃杀与萧索。谢蕴之轻摇了摇头,直盯着一旁记时的滴水,听着水声嘀嗒,他的心间却是一片苦涩,实是哑口难以言。

却谢浔浑然不觉,盯着谢蕴之沉闷的神情,眉头一松,自鸣得意地说道:“人之一生,哪有非黑即白啊!若想活出个人样,其一便是认清形势。你是为父的儿子,便该走为父的老路。这世上哪儿都有荆棘,只除了为父为你铺好的这条道儿。”说着,谢浔的表情越发得意,他眉头一扬,堪堪就道:“七殿下已来过信了,道是近日君上因灾烦忧,长岁之心更甚。为父便借此想了个法子解祸,待得咱们回邺时呀,会自济奣山下留宿一宿。彼时,待你见着萤火传信,就往山林深处去,那里头有祥瑞之吉,以此禀明君上,定然龙颜大悦。到时,功过相抵,谁也无能奈吾何!”

闻言,谢蕴之眉头一动,直觉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他俊逸的面上冷如冰封,半晌,才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祥瑞之吉?”

见他难得怔然,谢浔哈哈大笑,始有了几分愉悦之情,不无玩味地解释道:“为父命人掘了个巨型脚印,犹如天帝降世。其中更埋了一座石碑,碑上俱是吉言祥兆。待得君上见之,定然心悦十分!如此,待再风头过去,咱们再得图之,多的是法子扳回一城。周沐笙不是心性刚正么?他不在其位,却总爱操着咸鸭蛋的心,如此,要逼得他狗急跳墙,也并非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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