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夏家的花园里亭台水榭,小桥流水,琼楼阁宇,样样皆俱,夏温言见到姜氏时,她就坐在桥廊下,给水中的鱼儿喂食,静静地看鱼儿争相过来抢食吃。
她已然与夏温言记忆里的二婶全然不一样,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青白,一点脂粉未施,头上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只斜斜插着一根木簪,不见其他金银发饰,身上也是穿着一身素净的灰布衣裳,不知是她太瘦还是衣裳太过宽大,她穿在身上只给人一种松松垮垮的感觉。
不过两月未见,姜氏给夏温言的感觉已然苍老了十多岁。
即便夏茵茵做的事情伤天害理,但夏温言不曾怨恨,是以他能理解姜氏心中的悲苦。
女儿再如何伤天害理,终究都是娘的心头肉,忽然之间就这么失去了,任是谁个母亲都无法接受。
就如同他,他这身子虽然不曾有一天好过,可爹娘从来不曾放弃过他,从来都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
对于和徐氏一样同样身为母亲的姜氏,夏温言心中颇为同情。
他走上前,温和地唤了姜氏一声:“二婶。”
姜氏一直只盯着水中的鱼儿瞧,根本没有察觉有人走近,此时听着夏温言唤她,她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夏温言。
“二婶近来……可还好?”看到姜氏深深凹陷的眼眶,夏温言关切地问道。
姜氏不做声,只是怔怔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已然不认识他了似的。
夏温言又要在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姜氏突然跳了起来,如疯了一般当即就朝夏温言扑来,伸出双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面目狰狞!
谁也没想到姜氏会突然发疯,那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婢子一时之间完全吓傻了,忘了叫,更忘了上前来将姜氏推开。
姜氏虽是女人,又已然瘦了许多,可此时她的力道却大得可怕,根本由不得夏温言将她用力掐着他脖子的双手分开。
已疯之人的力气岂是寻常人所能比的?更莫说身子羸弱的夏温言。
她将夏温言的脖子掐得极紧极用力,好似要将他掐死才甘心。
“你还我茵茵命来!”姜氏那凹陷的眼眶里双目大睁,狰狞万状,仿佛从炼狱里走出来索命的厉鬼,根本不像是诚心礼佛之人。
夏温言的视线渐渐模糊,那掰着姜氏双手的手也失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心中却是在想,他还没有给连笙将药拿回去呢。
他不曾想过,这世上有些人,是根本同情不得的。
第45章 夏来
茫茫无际的雪海, 没有光,只有呼号的冷风,卷着冷得透骨的雪, 能将人一次又一次刮倒。
夏温言没有见过雪, 但是他的梦里却无数次地看见雪,白茫茫的大雪, 可即便是在梦里, 他能见到的白茫茫大雪的机会也不多,因为他的梦里,全是黑暗中的风雪居多。
几乎及膝的雪地, 寸步难行, 黑暗里没有一星点的光,也没有人,除了他自己。
他在黑暗的雪地里迎着凛冽的风雪走得艰难到了极点, 无数次跌倒在厚厚的雪地里冻得浑身颤抖不已, 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他, 哪怕伸出手来让他拉一把, 都没有。
无尽风雪的冰冷黑暗里, 只有他自己。
他这般寒冷绝望的梦里, 从来只有他自己。
没有人帮他,谁也帮不了他, 要想走出这黑暗的冰冷风雪, 只能靠他自己。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梦到自己被困在这冰冷黑暗的风雪里了, 可如今, 他又被困了进来。
周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黑暗,地上的雪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厚,厚得已然没过他的膝盖,冻得发慌。
但这一次,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
茫茫黑暗的世界里,静得可怕。
雪依旧在下,可他看不见雪,也听不到雪落下的声音,他只能听到自己的鼻息声,急促的,粗重的,仿佛随时都会戛然而止一般。
黑暗向来最是让人畏惧,那静寂的黑暗呢?
夏温言独自在静寂的黑暗里走了许久许久,有多久?他自己也不知晓。
他只知道,他的双腿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早已不再像是他的腿,而像是两根冷硬的铁杵,他甚至不再是走着,而是在厚厚的雪地里爬着,拖着两条冷得早已动弹不得的双腿在雪地里爬着。
他甚至感觉到他的双手也渐渐变得冷硬,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的双手也会变得像双腿一样,再动弹不得。
但他依旧在努力在往前行,哪怕是爬着,他也要爬着前行。
为什么要往前走往前爬?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他就再也走不了了,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黑暗的雪地里。
可他已然连爬都爬不动,便是呼吸声都愈来愈轻,轻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到。
他知道他将要永远留在这无尽的死寂黑暗里了,他爬不出去,也没有人救得了他。
他不想留在黑暗里,也不想留在冰冷的风雪里,他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冰寒。
他喜欢的是明亮的太阳,耀眼的星光,色彩斑斓的花儿,他喜欢的是春日的温暖,和煦的春风,这些都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灿烂和美好,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
他还向往着有一天他能像寻常人一样在温暖的春风里奔跑,放飞手中的纸鸢,向往着他也能像鱼儿一样在炎炎的夏日里在冰凉的河水里畅游一番。
他向往着他能有一天能走出青州,去看看北地的雪,真真正正的雪,而不是梦中的雪。
如果他能有这么一天,他要和他最爱的人一起去,看遍美丽的山川河流风花雨雪。
那……谁是他最爱的人?
温和的爹,慈爱的娘,都是他最爱的人,还有……娇羞的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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