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周炳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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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腰缦回、阁楼连绵的宫殿不复往日的华丽和富贵,宝顶之上那颗宛如皎月般的明珠蒙上尘污,失去熠熠光彩。高墙上的红漆脱落,显出斑驳落败之象。这里,便是平阳县子周炳的宫殿。

巍峨的正殿森然,厚重的青铜殿门紧紧关闭,宽敞的殿内因为没有人气和阳光而显得死气和静谧。昔日里繁华而热闹的宫殿,因为成帝周河源的故去而成了可怕的牢房。

周炳端正的坐在床边,从成帝在宴会上面被毒杀后,他便时常坐在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动,等待着已经预想好的、凄惨命运的降临。有时候渴得难受,他又会去门边拿起宫奴送来的水喝上一两口,偶尔吃点东西,然后又开始呆坐。

他已经被关押了十来日,虽然没有和外界有接触,但是每日里都能听到殿门外看守的侍卫和太监毫不避讳的谈论。他们谈论的话题很宽,有关于他这个男宠的,有关于新帝周天行的,也有关于新后和朝臣的。

通过他们的谈论,周炳知道,他所在乎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幸福,如愿以偿和周天行举行了大婚。他也知道,本该三日不朝的周天行,面对皇朝满目疮痍,在大婚后第二日便上朝处理政务。

而作为皇后,萧予绫不但没有劝阻和抱怨之举,反倒多方支持周天行,为天下妇人做了表率。

在世人看来,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皇后自是娇嫩的年纪,需要帝王呵护,却有此气度,可谓大义。

每当听到外面侍卫和太监们称赞萧予绫,周炳那双空洞的眼睛便会变得专注和明亮,仿佛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十分灿烂。而他的嘴角也会轻轻翘起,带着满足的笑意。

只有这个时候,他方才会觉得,这些年的隐忍和苦痛,都值了!而他一个出身贫苦,命途多舛的阉人,也有过幸福的时光!那些幸福时光不为人所之,便是萧予绫本人也或许已经忘记,但是他在这黑暗中总会将它们翻出来,就像是对待宝贵的书籍一般,将它们一一抚平。

许是因为早早有了准备,此时被关在这里他并不着急。

当初,周天行命人传话给他,要他在初三的宫宴之上,趁着皇后万氏敬酒给成帝之时,秘密下毒谋害成帝,将罪名嫁祸给万氏。来人又说,待事成之后,王爷必然封他为侯爷,让世人可以为他修建祠堂,供奉他的灵位。

他听到这番话,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什么后人的供奉,不过是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一句对他而言比生命还要重的承诺。他说过,若是可以,必当要为萧予绫去争、去夺,去保护她,去实现她的愿望。

说到荣华富贵,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那便是荒淫无道的成帝。因为他荒淫,所以不会介意宠爱一个阉人,也不会介意世人的议论。

做决定之时,他很清楚,若是杀了成帝,他现下的一切便都会成为烟云,离他而去!甚至于他的生命,也会成为烟云,离他而去!

但是,他依然毫不犹豫,因为他知道,曾经唯一一个关心过他的女人,已经和周天行生儿育女,已经成了周天行的王妃。若是周天行失败,她必然会受到株连!而他周炳,不过是个小小的男宠,虽然有一个看似尊贵的封号——平阳县子,却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她。

无论是万氏或者成帝,他们都不会受他这个男宠左右,所以为了让她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他只有帮助周天行谋害成帝。

哪怕,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条不归路!

成帝在位时,便有不少谏官上奏成帝,要成帝将他们这些淫乱后宫的男宠赐死。

如今成帝不在了,恐怕过不了多久,朝臣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刚正无私,便会旧事重提,郑重请求新帝周天行将他们这些如同蝼蚁的小人处斩,再将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昭告天下,令世人闻之而唾弃。

虽然当初周天行许他荣华富贵,但他无比清楚,这些不过是诓骗他的话语。他是男宠,一个祸国殃民、被贤人所不齿、被世俗所不容的男宠,即便,他有功于新帝,为了新帝的大业而谋害成帝,也难逃一死!

因为,没有一个帝王,会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是弑君篡位,更不会将帮凶作为大功臣而加以封侯赏爵。最正常的做法,应该是不等朝臣们上书,周天行便会找了借口,杀人灭口。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被关押了这些天,他没有后悔也没有害怕,尤其是听到萧予绫被周天行大礼迎娶为后,他更加不后悔。

昨天早晨,看守殿门的几个侍卫议论说,朝臣已经上书要周天行赐死他们这些祸国殃民的男宠。

侍卫们说这话时,口中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和理所应当,预示着他周炳纵使有天大的本事,此番也难逃一死!

听到这个消息,他缓缓起身,虽然脑袋有些眩晕,可他的动作却很从容,施施然走到窗户边的一个大箱子前。

他弯下腰,慢慢将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金灿灿的包裹,将层层包裹去掉,最后露出的是一件旧衣赏。细细说起来,外面包裹旧衣用的金丝绣稠的一个角,也比这件旧衣值钱许多。

而这件旧衣,之所以被他如此重视,不过是因这是当年在咸阳城中,萧予绫将他买回王府后为他准备的。

虽然,这衣服并不新,是萧予绫从别的丈夫那里讨要回来,但他一直很珍惜,便是离开咸阳城也悄悄的将它带上,只为了留个念想。这,毕竟是她为他准备的!

他细细的用手指在衣服的面上摩挲了一会,便脱下自己身上的绸缎袍子,而后将这件旧衣穿上,又重新坐回了床上,等待着周天行赐死他的旨意。

没有想到,日落日出,一个轮回,还不见人拿来鸩酒和白绫。关于这一点,他很是困惑,为何周天行迟迟没有动静?

初始的困惑过去之后,他开始忐忑,他虽然目不识丁,对于家国大事不是很懂,但他觉得,事情有异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周天行密谋伤害成帝的事情败露了,所以他这个知情的帮凶才被留了下来?还是说,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坐立难安,萧予绫现下已经是皇后,若是周天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和孩子岂不是都难逃一死?

他想找个人打探一下情况,可他只是个被监禁的前朝男宠而已,根本没有门路。

到了傍晚时分,方才来了几个太监,带着周天行处死他的口谕。当听到自己难逃一死之时,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十分坦然的说:“不用选了,我要鸩酒!”

那几个太监见他如此模样,不由面面相觑,许是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听到自己要死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开心。

但毕竟在宫里有些时间了,这些太监们都是省得清轻重的人,并没有多问,递给他一杯鸩酒,便退到一旁,只等着他喝下去,便回去复命。

周炳接过酒去,看了看里面盈盈的水光,喃喃道:“这一生,我已然没有了资格,所以从不曾说过心里话……下一辈子,上天不要如此待我,我不求出生富贵人家,只望能做个真正的丈夫,有可以站在你面前一表心意的勇气和资格!”

话毕,他仰头,毫不犹豫的将鸩酒悉数喝下肚去。

这样的举止实在是怪异,看得几个传旨的太监面面相觑。

没有多久,周炳便觉得腹内一片绞疼,五脏六腑好似要被撕裂了一般,疼得他汗如雨下,直在地上打滚。

疼着疼着,也不知道疼了多久,他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疼痛已经消失,他感觉四周摇摇晃晃,身下柔软,好似在铺了软毯的马车中一般。随即,他又嘲笑自己,到底还是贪生呀,他已经喝下了鸩酒,现下恐怕是在去往地府的路上才对,如何会躺在舒适的马车里?

他幽幽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黑暗,耳旁传来清晰的车毂转动的吱嘎声。他不由一惊,自己难道真的是马车里?

还不等他想清楚,外面便出现了光亮,响起了一个丈夫的声音,道:“周公子可醒了?若是醒了,便出来一见吧,两位主子在这里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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