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早上在王先生这里用了膳,几人却打算告辞,不想继续打扰先生了。陆昀到底和王先生相熟,留下跟王先生聊了些话。临走时,王先生高兴,甚至送了陆昀一竹筒琴鱼。王先生愉悦无比地摸着胡须,与好奇的罗令妤介绍:“女郎来自南阳,当没见过这种小鱼。琴鱼是我几位好友从琴高河带来的——古有琴高者,骑鱼上碧天。琴鱼虽小,味道却毫无荤腥,极其鲜美。”
“此鱼可与‘涌溪火青’茶一道泡入沸水中煮茶。沏茶时,鱼落茶中,绿雾缭绕,茶青鱼摇,甚是灵动。”
罗令妤惊讶地瞪大美眸,兴味十足地低头看先生送给他们的竹筒,咂舌笑:“鱼泡在水里当茶喝?听着吓人,我可不敢。”
王先生大笑,指着陆昀:“那是女郎你没喝过,不知此茶之雅。陆雪臣是煮‘琴鱼茶’的高手,你让你表哥泡给你喝,你便知道我说的意思了。”
陆昀煮茶?
罗令妤望一眼陆三郎,陆昀不动声色,坐在坐榻上,袖摆放于膝头,袖中伸出的指干净修长。陆三郎的手与他的人一般好看,但是罗令妤可从未见过陆三郎煮茶。自她认识陆昀,陆昀身边所有事都是侍女仆从们在做,她从没见过陆昀煮过一点儿茶叶。
自然,名门郎君也不会闲的无事泡茶给她喝……罗令妤心中又羡慕了一把名门气概。若她能嫁入陆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她也再不煮茶了。她也要与她的三表哥一样明明煮茶极好,却从来不见动。
陆昀察觉到她的目光,瞥来一眼。
罗令妤心慌地想到昨晚的事,低下了头。
因王先生要和两位郎君说些政事,罗令妤被使个眼色后,就跟周扬灵离开了。等陆昀和刘俶从屋中出去时,恰看到靠在篱笆上,周扬灵低着头,将一个青锦福袋交到罗令妤手中。罗令妤不肯收,周扬灵便柔声:“妹妹别怕,昨夜惊扰了你,我心中甚愧。想了一夜,为向妹妹致歉,我便将我母亲曾为我求来的护身符送给妹妹,保佑罗妹妹平安一世。”
“妹妹不要怪我昨夜惊扰之事了。”
罗令妤刷地红了眼:“郎君,我、我……”
她嘟囔着:“你对我这么好……”
周扬灵:“这是我该做的。妹妹昨夜受惊了,以后夜里记得从内栓上门……”
罗令妤捏着手中的护身符,红着脸听周郎温声叮嘱。她面容羞红,心中却巨震。世间怎有郎君宽厚至此?她记得她也不曾对周郎多好,她仅仅将周郎看作可选目标,周郎却如此照顾她。不像陆昀那样总是弄得她面红耳赤,周郎的关心如春风般,毫无攻击性,却让她动容……
罗令妤仰目,眷恋的目光盯着周郎俊容——周郎生得这么好看,脾性也这么好,他怎么就出身寒门呢?
果然世间好事难成双么?
不远处站在角落里看她们两个的刘俶和陆昀脸色都很奇怪。刘俶眯眸,心中微不舒服,暗想陆昀这表妹真是祸害,如前朝祸国殃民的妖妃一般。每个郎君遇上她,都要为她失失神,留留情。前有他那好友陆昀,后有这才认识没多久的周郎周子波。
陆昀则是心里很奇怪:明明周扬灵是女子,本没什么。明明罗令妤爱慕权势,更没什么。但她两位女郎依依不舍地在那边抒情,怎如此刺眼?
让他心里不安?
……
罗令妤这一次是真的对周郎上了心。周扬灵对她说话太温柔,对她太好,她心里羞愧,下山回到陆家后,就连忙派人将编钟送还给了周扬灵。归来的侍女说起周郎给她们还礼了一些新奇的小物件,送给罗妹妹玩耍。一排十二个颜色鲜妍的陶瓷小人摆在小几上,罗令妤把玩得爱不释手。
然后掩袖哀愁,幽怨无比:“他如何就出身寒门呢……”
嫁了他,地位无法得到提升,罗令妤是万分不愿意。可是她依然很彷徨……
余下来几日,陆昀又抽时间,带罗令妤拜访了其他几位名士。建业女郎之间的“花神”争得厉害,一会儿陈绣排第一,一会儿平宁公主刘棠也能窜到第一去。各家女郎使劲手段,不光比台上才艺,还比台下的手腕势力。在陈绣和刘棠争第一时,罗令妤渔翁得利,默默地突破而出。越来越多的郎君、女郎被陈绣和刘棠两个有权有势的女郎弄得焦头烂额、不知给谁“甲上”,最后干脆都给了罗令妤——
罗氏女那晚所编的《奔月》,不光让连七娘成为建业舞坊间近期最受欢迎的供舞者,还帮她自己惊艳了无数郎君。
郎君们约好去舞坊想看连七娘再跳一遍,连七娘跳了后他们又觉得新奇过了,甚为无趣,不如那夜的感触好。这般一想,自然觉得罗娘子一定是当晚安排妥当,才让舞惊艳了他们。这份心性才能,当许“甲上”。
五位名士在诸位郎君女郎们投选后,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今年的花神,陈绣落败,第一次靠公主身份参选的平宁公主也没拿到第一。拿到第一的,是陆家那位新来的表妹,罗令妤。
“罗娘子便是今年的花神了?”
诸郎想到那女郎风采,自是欢喜。诸女失落后,念起罗令妤的美貌,也默默服气,自忖比不过。这样的花容月貌,比之前几年的才女陈绣,作“花神”不知道合适了多少倍。陈娘子连续三年都是“花神”,众人都说这是名士们偏袒的缘故。今年“花神”选出了个大美人,大家都比较满意。
平宁公主得知这番答案后,失望一瞬后,就真心为罗令妤高兴。反是她兄长陈王刘俶让人提醒她:“你当初参选那‘花神’,就是被罗令妤拿来当跳板,针对陈绣了。此女有利用你之心……日后与她相处,你小心些便是。”
刘棠呆住:……可是罗姐姐没有害过她啊,仅仅是怂恿她参选“花神”。这种利用,该不该计较?
刘棠心里略微不舒服之时,陈绣那边是极大的不舒服。陈娘子回家大哭了一通,分外不服气。陈大儒被女儿哭得焦头烂额,陈家一家人正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建业,女儿这么一闹,陈大儒干脆要提前日子,领着女儿走。陈绣这下闹得更厉害了——建业乃南国国都,物象风流,她才不愿离开这里,跟父亲去什么乡野治学问。
各自闹腾时,陆家是最高兴。陆家万万没想到表小姐能拿回一个“花神”,以前陆家嫡亲的大娘陆清弋未婚时,参选了那么多次“花神选”,可从未当过“花神”。花神是要被名士画入仕女图,美名传遍天下的……陆老夫人亲自见了罗令妤,赏了一通;整日忙着游山玩水的陆英也诧异这个侄女的厉害,又赏了一通;再是陆夫人同样很高兴,罗令妤是他们家的表小姐,得到的名声也是陆家的,陆家多少年没有女孩子出过风头了……赏!
陆夫人看着罗令妤和自己家里的三郎,觉得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自己儿子不要总插手进去。
“花神”的荣耀一到,罗令妤连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入春时节,花朝日,罗令妤领着建业名门女郎们一道拜花神、赏红。当日众人游玩于华林园,无论是祭神还是烧香,事事以罗令妤为先。各色女郎皆是广袖长裙,罗令妤在最前。郎君们隔水而看,见女郎们如仙娥一般,百般美丽,都是看呆了眼。
尤其是今年的“花神”,美目盼,巧笑倩,身段婀娜风流。女郎或坐或立,都吸引着诸人的目光——
“罗妹妹这样子,倒真像是花神下凡。”
“今年选对人了。”
“一会儿我要与罗妹妹多说两句话!”
齐三郎齐安立在人群中,如同被点穴了一般一动不动。齐三郎已经看痴,他呼吸紊乱,紧盯着隔岸众女最前方的那衣袂飘扬的女郎!她初来建业那日,便如神仙妃子般立在码头,已是极美。今日她盛装而扮,更让他浑身血液僵住,全身每处都在叫嚣:罗妹妹、罗妹妹……罗妹妹!
诸位郎君隔着一道溪,点评着对面案上祭拜花神的一众女郎们。几位名士已经坐下,铺开宣纸,开始作画了。他们当作仕女图,记下每年的花神。名士的仕女图传颂天下,流传千古。此芳名万世流传,女郎们看到名士在作画,心中一紧,望向罗氏女姣好的面容时,都有些怅然若失。
陆三郎也来作画。
他作画时,身边围了许多郎君女郎。窃窃私语,陆三郎的画没作完,已经被解出了许多涵义。看陆三郎侧容俊冷,高贵清冷,郎君女郎们也纷纷技痒,让人铺宣纸作画。隔着一道水,罗令妤坐在凉亭中看对面的郎君,她一眼看到坐在几案前提着笔的郎君。罗令妤翘唇——
陆三郎,哼!你心里瞧不起我,还不是要给我作画?
花朝日这天热闹十分,不只女郎们来挂红,郎君们也来讨好女郎们。这么热闹的节日,几位公子也过来掺一脚。陆二郎原本站在自己的弟弟后面,满目带着赞许笑容,盯着三弟给罗表妹作画。不想陆显一抬头,看到了人群外同样盯着罗令妤、目色深幽的少年衡阳王。
陆显一惊,连忙从三弟身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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