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几天过去,他已经由点滴不食进步成程序化用餐了。基本上,饶束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但在这乖巧的表象背后,却是令人深深无奈的转折——他吃完没多久就吐,吐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对营养针和维生素药片的依赖性极强。
有一次,他在洗手间吐完之后,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歪着身子侧躺在沙发里。
他蜷缩着长腿,面朝沙发,背对世界。
饶束端了一杯温白开水,坐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笑着跟他说:“你看,呕吐多不好呀。”
他一动不动,灰白色的家居服衣领服服帖帖地贴着他的颈后皮肤,显出某种柔软的气息。
“下次,别吐了,好不好呀?”饶束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声音清脆。
张修却拿额头蹭了蹭沙发,蜷缩得更紧,连脖颈都被逼出了细汗。
他背对着饶束,动了动唇,声音闷,咬字柔软。
“脏。很脏的。”
翌日,在他午休的时候,饶束独自去找了一趟何医生。
何医生还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她在客厅接待了饶束,而不是咨询室。
何医生深知这少女有多聪明。
与张修不一样,饶束的聪明并非体现在张扬之处,而是渗透在那尖锐的生存玻璃块之间。所以何医生不打算再把她当成一个病人。
两人聊了几句张修目前的情况。期间,何医生一直淡淡微笑着,看着对面沙发上的少女。
饶束凝着眉眼,问:“何医生,我想知道,他小时候到底被灌下过什么东西?仅仅是……饮食上的虐待而已吗?”
“怎么了?是有其他特殊表现吗?”何医生从她的话里寻找信息。
饶束却摇摇头,“其他的,我也没看出来。但是他好像认定了脏。”
“脏?”
“嗯,”饶束思索着说,“也不知道,在他眼里,到底是食物脏,还是胃脏呢?”
何医生想了想,“他说的‘脏’,也有可能是两者。”
外界的食物和他自己的胃,在他眼里都是肮脏不已的。所以才那么抗拒吃东西,就算吃进去也排斥至极。
“他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吗?童年阴影里,那些详细的东西。”饶束时常感到无力,害怕自己体会到的他的痛苦,不及真实情况的百分之一。
害怕自己掂轻了他的痛苦,害怕自己太像一个旁观者。
何医生摇头,微笑,“饶束,我所知道的,一定没有你所知道的那么多。我已止步于他心门之外,而你终将跨入他的心房。”
“是吗?”她蹙着眉头,轻声呢喃。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我可以一脚跨入你的心房,拥抱你苍白的心脏血脉?
张修,你会让那一天到来吗?
我……不太确定。
我听闻,一个童话,若是热热闹闹开场,便会安安静静收尾。
若起点是由两个人拉开话剧序幕,那终点便由一个人熄掉舞台灯光。
问题是,熄灯的那个人,是你呢?还是我呢?
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呢?
两人在广州套房里度过了七月,又即将度过半个八月。
他的脾气古怪又偏执,依然讨厌吃东西,依然吃了又吐,身体早已消瘦得令人不敢多看。
每次饶束帮他洗手时,都一个劲儿嘟囔:“太瘦了,真的太瘦了,只剩下骨头了,不帅了,不帅了啊……”
而他会在这时抬头看镜子,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指,拨开额前的碎发,对着镜子轻轻“嗯”一声。
“那么,等一下多吃一点吧。”饶束站在他身后,把他的手拿回来,握着,放在水流下,继续洗。
他彻夜彻夜不睡觉,有时候会捧着一杯热牛奶在地板上踱步。
那种时候,谁都靠近不了他。
只有在午餐和晚餐前半小时,他才会窝在沙发里,用抱枕挡住那张白皙精致的脸,睡觉。
饶束并不上当,围着围裙,抄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
“别以为装睡就可以躲避吃饭啦!没用的我跟你说!”
她唾沫纷飞,恨不得用锅铲敲晕沙发上的少年,“快起来,准备吃饭啦!”
他充耳不闻,捂紧抱枕,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总要到饶束把饭菜摆上了桌,解下了围裙,哼哧哼哧地把他从沙发里挖起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揉揉眼睛。
末了还要怪罪一句:“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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