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眷旧
这偌大一个富察府,竟没他一个落脚之地。
傅恒在屋外转了转,不能回书房,又不愿回他与尔晴的新房,临时叫管家安排睡处,又怕惊动了父母,闹得家宅不安,默默转悠许久,最后转进了花园里。
头上孤月一轮,傅恒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呆呆看着夜空出神。
直至一袭披风落在他肩头。
“少爷。”青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夜深了,小心身体。”
傅恒没有回头,他仍望着头顶孤月,问:“青莲,你认为我错了吗?”
青莲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姑娘,她不会主动去问,但若是他肯说,她便愿意静立在他身侧,侧耳倾听。
“三年过去了。”傅恒叹道,“她已经成了皇上的女人,可我依旧念念不忘。”
这事本是一桩秘密,但尔晴与他吵得久了,秘密渐渐不再是秘密,总有一两个心腹知道内情。青莲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傅恒的心腹,但先前她险些在尔晴手里毁容,得傅恒出手才留得一命,也就间接知道了当中内情。
知道他话里的“她”……乃是今上最为宠爱的令嫔。
“少爷。”青莲想了想,轻轻道,“您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傅恒只是心里太过痛苦,所以想要找个事后能够守口如瓶的人倾诉,却不料对方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当即回头望着她,楞道:“活在过去?”
青莲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奴才没有见过令嫔娘娘,但她在短短半年就青云直上,说明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聪明人,知道过去不可追忆,只会一直向前看。”
想起魏璎珞对他的视而不见,想起两人的擦肩而过,傅恒苦笑道:“你说得对,璎珞是个永远只向前看的人。”
见了他脸上的苦笑,青莲心中一疼,虽然没见过那位令嫔娘娘,此时此刻,却不由得对她升出一股怨愤来。世上男人虽多,如少爷这般的却少,保不齐寻遍山河万里就这一个,为何要让这样一个钟情不二的男子露出这样凄楚的笑容?
“这样的聪明人,往往是无情的,因为过去的一切美好,都会被他们丢弃。”因心中有了成见,说出来的话便不再客气,青莲略略一顿,补了一句,“不仅仅是回忆,还有人。”
傅恒的笑容顿时变得更苦:“这样说来,我是被她丢弃的人吗?”
“不。”青莲摇了摇头:“是少爷您总是执着于过去,自己把自己困在一个叫过去的梦里,那个梦里……有您用旧的砚台,有您翻破的兵书,有您一直爱着的女子,旧梦太美,您迟迟不肯醒过来。”
傅恒闻言一愣。
正如青莲所说,他是一个极为恋旧的人。
在他的小小书斋里,仿佛一番天地,旧时的衣裳,看旧的兵书,以及缺了一角的砚台,都留在他的天地中,不曾丢弃过。
最后连那个人,也一直放在心里,久久不肯释怀。
“如果仅仅是恋旧,其实并不碍事,但少爷对自己的要求又太高,高到几近苛刻的地步。”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青莲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剩下的心里话也说了出来,“奴才听闻,少爷在行军途中,一路长途跋涉,鞍马劳顿,可为了商定军务,条陈上奏,常常彻夜不眠,连皇上都下了圣旨,戌刻后便强行收走您的奏折,不许您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少爷……您对事,对己都如此苛刻,更何况是对感情?”
傅恒沉默片刻,叹:“青莲,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忙于军务,奋不顾身,一半是为了国,一半是为了己,那时候他心里还存了一丝念想,想着要凭借自己的赫赫军功,将她从圆明园里赎出来……
等到功成名就,等他载着满身荣耀回到紫禁城,才发现一切已成空。
一个是君王之妃,一个是君王之臣,近在咫尺,咫尺天涯。
回到家里,又是一个那样的妻子,还有一个那种出身的孩子,此生他还能追求什么呢?也只能一头扎进军务中,以无穷无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能够短暂的忘记一切,忘记她……
青莲却不是这么想的,听了傅恒的话,她急切否认:“不,不管别人怎么说,在青莲心里,您就是世上最好的少爷!”
显是为了安慰傅恒,一不留神,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傅恒缓缓转开了眼,避开了她那灼热的视线,故作平淡道:“明日便是姐姐的祭辰了,你去替我准备一下吧。”
青莲还有许多话想要与他说,被他这样一大段,便如剪刀往情丝上一剪,顿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低头道:“是。”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少爷,起风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傅恒没有应她,甚至连肩上的披风都解了下来,叠放在身旁的石桌上,独自一人孤坐月下,那素白月光洒在他肩头发上,如同白色的雪。
青莲看得心中一悲,忍不住心想:连这样一个人都能毫不留情的舍弃,令嫔……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第二日,长春宫。
荒废叙旧的长春宫,又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宫女太监来来去去,将灵堂收拾得干净整洁,先皇后的画像前,傅恒将手中的三根香插进香炉内。
白烟袅袅,飘过画像。
“姐姐。”傅恒望着画像中的面孔,心道,“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会有今日?”
斯人已去,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最后却只能埋在心里,永远说不出口。
傅恒难掩悲色的从正殿出来,冷不丁对面过来一个人,也不知怎么走路的,直直撞在傅恒身上,手中满满一盆祭肉,尽数洒在傅恒身上。
年长宫女恼火道:“你怎么端的祭肉,竟泼了富察大人一身!”
那莽撞人忙往地上一跪:“奴才罪该万死,富察大人恕罪!”
傅恒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
一盆祭肉连汤带水,全洒在自己胸口,如今正不住往下淌,发出一股油腻的气味,令傅恒忍不住眉头直皱。
他是要去养心殿的,这样过去属于殿前失仪,但看看跪在地上的人……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
“哎,富察大人,这孩子是刚进宫的,什么都不懂。”年长宫女作势要打,“看我怎么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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