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藿儿见他这般,有些于心不忍,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家阿姐新寡,喜静,望卢公子知悉。”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店铺里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顾言倾的要求是不求精细 ,只求简朴大方,刻工雕花之类的能免则免,一则因为耗银子,二则因为费时间,她们的羊肉摊儿因为香料新颖,肉货实在,颇得了一些口碑,需要在短时间内与店铺的生意接续上,不然先前积攒的人气,时间一久便浪费了。
藿儿见三个工匠开始在做柜台后面墙上的多宝阁了,看了一眼便往后院儿里去。
顾言倾正在擦拭着新买的银器,自年初一以后,她便又重新戴上了幂蓠,和藿儿在汴京城各大瓷器、银器、铺子里采买筷箸、碗具、茶具和酒器。
手头银子有限,两人只得多跑几家比比货价,从年初二一直跑到了十三,才堪堪选足了所要的器具,桌椅也是从工匠的铺子里买的现成的,现做的话,油漆味儿又要放置许久才散。
见藿儿回来,顾言倾招手笑道:“藿儿,我今个在汤料里新添了一点麻酱,你去试试看看。”
藿儿放了菜篮子,却是迫不及待地将在香料铺子里听到的话儿说与主子听,末了道:“主子,那种黑了心肝的,还‘铁骨铮铮’呢!活该被沈枢相扔给狗啃!”
顾言倾先前听她说,还平心静气地拿着白绢布细细地擦拭着一套莲花云纹银酒盏,此时听到沈溪石,手微微一顿,打断道:“哦,是徐家的事啊!”
藿儿见主子反应淡淡的,想起在沈府的那一夜主子的警告,瞬时就恹恹的了,“主子,奴婢是不是又僭越了!”
躲过前头的工匠和护卫,偷偷溜进来的沈溪石,不妨听到了他自个的名字,不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看,只见她低垂的睫毛轻轻震动,面色无波地道:“藿儿,这里不比在益州的时候,你若是还改不了好说闲话儿的毛病,只得送你回去了!”
沈溪石心口一缩,如若不是那晚在顾家的废墟上看到她,即便是眼前这般相似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他怕也不敢十分确定,这个谨言慎行、恩威并施的顾絮姑娘,真的是阿倾。
第12章 苏合香
顾言倾感觉屋子里好像忽然多了点苏合香的气息,带着外头的寒气,不由看向了右侧的瑞兽小熏炉,里头点的是沉水香,她自幼一闻这香味,整个人便会宁静许多。
是以这两年用得尤其多点,对别的香味,鼻子便会异常灵敏。
不由起身向房外看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瓦儿雀在两棵光秃秃的石榴树上盘旋,啄着上头已经枯死的石榴。
前头传来工匠们有节奏的捶打木板的声音。
那苏合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顾言倾一低头,看到了房门左手边地上一点点的木屑,像是从前头穿过时鞋底带过来的,前头铺子里这些天在装饰,所有的木屑都堆在侧门拐角处,如果想穿到后院,又不被前头的工匠和护卫看到,只能从那一处拐过来。
顾言倾心上一跳,追着往前头去,工匠们看到她出来,都停了手中的活,喊了一声“东家!”
并无一人。
顾言倾在一堆废木屑上,看到了一串脚印,像是男子的脚。
吩咐暂且从刘婶子那里雇来的两个护卫道:“侧门暂且锁了吧!”
藿儿不知道主子怎么了,一路跟着她跑出来,“主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刚才有人偷溜进了后院!”见藿儿瞳孔微缩,显然是有些害怕,顾言倾见她这般,安抚道:“也许是路过。”
其实顾言倾知道,如果她现在追去汴河大街上,许是还会看到他的背影。
苏合香,她幼时常在他身上闻到,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用这香熏衣服。
但是他既不露面,她便也当做不知道吧!那夜在沈府,她便发现,她好像已经没有再去靠近他的勇气。
顾言倾看了一下工匠师傅们打的多宝阁,估摸今个晚上赶工,后天便可以先试着开张了。
“藿儿,明个就是灯节了,我带你去看花灯吧!”
藿儿刚还被主子吓了一下,心里犹忐忑得慌,呆呆地应了。
顾言倾见她这般,不由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在益州,她定然不会要求藿儿什么,只是眼下在汴京城,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
上元五夜灯,顾名思义是连着五夜的灯节,正月一开始街市上便有卖灯球、绢灯笼、日月灯、镜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到了十四这一日,整个汴京城灯火璀璨,犹如星海,看得人目不暇接。
再者,百街千巷皆有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的表演,藿儿跟着主子挤在人群里,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糖葫芦,看哪哪都新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华门外的樊楼,门口搭了红绿扎眼的山棚,搭了高台,上头正有人在唱《目连救母》,台下左一圈右一圈围了很多人,顾言倾和藿儿站在人群外头,看不到唱戏的人,但是两人都舍不得挪开步子。
唱腔婉转凄婉,好像真的要去救什么人,或者什么人在等着他救一样,“等何日我才得出头?儿求佛尊将娘搭救,也不枉为娘我就盼儿在心头。”
各色灯笼辉映中,人脸上的光都是斑斑驳驳的,又像红,又像黄,还有绿,顾言倾抬头望着高台上隐隐绰绰的小生,以前阿婆最喜欢这一出戏,每每听的时候,就将她抱在怀里,便是小安川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可怜。
“白维辛,白维辛,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一出结束,人群里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喝彩山,还有好些往高台上扔赏钱的“叮叮咚咚”,有些连荷包都解下来扔了过去,看得藿儿目瞪口呆!
顾言倾一侧身便看到樊楼临窗的二楼看台上,一个梳着坠髻的少妇撸着自己腕上的金镯子红宝石便往看台上扔,面上都是泪痕,旁若无人一般地倚在阑干上。
顾言倾一时觉得眼熟,不记得是谁了。
那叫白维辛的戏子下去换了一身衣裳又回来了,这回报目的是《贵妃醉酒》,报目的刚说完,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后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好些人,忽地一下子往前头挤,顾言倾被裹挟在人潮中,一个收势不稳,踉跄了一下,刚站定,右脚又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恰在脚尖上,疼得顾言倾闭了眼。
正嘈杂着,藿儿猛地拉了自家主子一般,凶狠狠地瞪着面前穿着大红云锦妆缎直掇的男子,“你要干什么?”
那男子看着尚不及弱冠,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有几分魅惑,上挑了眉毛,道:“不过是怕这位小娘子被挤倒了,准备拉一把,如有冒犯,还请小娘子见谅。”
他应答彬彬有礼,但看这模样儿,倒不像登徒子,可是藿儿刚刚眼尖,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色徒的手却是往主子的腰上软肉处去的。
如今风气虽然较开明,女子和男子结伴游玩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都是有家中兄弟陪着,男女之间莫说腰这种地方,便是一个指甲儿碰到,也是有违礼制的。
藿儿喝骂道:“登徒子,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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