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司芃站在街角仰望。这两天她在网上翻过新闻,知道曼达现在在金莲的主持下,业绩连续下滑。有行业专家分析,如果情势不能得到控制,不出两年,曼达就得让出二十多年奋斗得来的行业第一宝座。
她已渐渐想明白,彭光辉的最爱,既不是她和妈妈,也不是陈洁和金莲,而是曼达。他有了她妈,他不感到满足,因为无数的人在背后哂笑——那个想吃天鹅肉的小子。
有了曼达,他才在这个社会上真正立足。他变成一个极度渴望成功的男人。他在办公室里和人谈论市场部署,他去参加财经节目接受人的采访,眼神都是熠熠生辉的。
如果他还没死,他看不到今天的情形吗?董事局那么多人反对金莲,说她任人唯亲、独揽大权,他都视若罔闻吗?
这一天早上,金莲正在d市城区一家老牌酒楼喝茶,和太太们聊到董事和股东对她的发难。
“说我独揽大权?我要独揽大权,哪还有他们到处瞎嚷嚷的份?你们看,天海的卢思薇,那才是独揽大权,她底下哪个高管总裁,敢开口说个不同意见?我啊,就是以前脾气太好,让他们在公司横行惯了。”
嫁给彭光辉后,她也混进d市上层社会的交际圈。太太们并没有因为她是外室转正而有奚落,相反她们觉得这位比以前的郭太太好相处。那位仗着自己家世好、名牌大学毕业、华裔身份,骄傲得不像话,连凑个牌搭子,打会麻将都不乐意。
你说人要是没那么傲气,也不至于被气死啊。
“也亏了是你,才这么好说话。要是我啊,撂挑子不干了。公司里麻烦成这样,还有老彭那个女儿,那脾气哟,以前可是出了名的。”一个太太说。
“现在好多啦。没了妈妈,爸爸身体又这样,懂事很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回去结婚。曼达现在缺资金嘛。我又只有这么大能耐。”
“回新加坡是去结婚?我们这些阿姨也就算了,怎么没邀请你去,郭家了不起啊,狗眼看人低。”
金莲摆手:“算了,算了。”
她前两天已收到嘉卉发的婚礼视频,来来回回地看好几遍。这么浪漫的海岛,这么奢华的婚礼,且是亲生女儿的婚礼,她却不能去参加。一想还是有怨气的,但人前一点表示也没有。“不要我去就不去了,反正我还要在家照顾老彭。”
和太太们喝完早茶,金莲才去上班。办公室里听见门外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吵闹,很快就歇了。她打内线给秘书:“外面怎么回事?”
秘书说:“有一位女士没有预约,非要求见您,前台没有答应,她就闯进来了。保安已经把她赶走了。”
“前台离我办公间起码三百米远,人怎么走到这里才发现?交代下去,加强大楼的物业管理。什么人都能闯进来,过不过分?”
在这栋楼里,金莲没必要接着保持和颜悦色。秘书也不想担这个责任,直接打电话让行政部的相关负责人,去和金莲解释刚刚的纷乱。
曼达这几年的风气就是如此。业绩和利润连年下降,管理层想的不是如何拓展渠道,做强销售,而是一个劲地降低成本。
在金莲眼里,没有什么比裁员更好使。基层岗位上工作十年以上的老员工,几乎全被裁了。然后是八年员工,五年员工。遇到工会的阻力,派代表来和公司谈判。金莲直接说这些人都是郭兰因的余党,拿高薪不干活,还不如人才市场上四五千块的应届生。
一个代董事长兼总经理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公司里人心惶惶。
只要工作不是管辖范围内的,传个话都嫌累。
金莲把行政经理和大楼保安队长都训了一通,立够威了才把人放走。下午再和企宣部门开会,让他们一定要把下周的新闻发布会安排妥当。郭嘉卉从新加坡回来后,将担任公司副总裁,主管产品设计和市场营销。
忙完这些后,她再回办公室,办公桌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各种报告。
她主事的这两年,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把以前分散在各部门的审核权重新收回来,诸如给各位部门经理五万以内自由审核报销的额度,缩到两万。
既然清楚她事必躬亲的性子,下属也乐意事事都来请教,一来恭维她,二来少承担做错事的责任。她很忙,经常审批文件审批到深夜;也很疑惑,公司各个层面的参与,她都广泛而深入,为何业绩就是没有起色。
这日金莲照例忙到晚上十点,方才下楼去到地下车库。开车门时,耳边传来清晰的“叮叮”声。她的手一滞,好久没听到这种声音。又刹那间想起来,那是前夫陈北阴着一张脸庞,手指拨弄打火机盖,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她转头去看,果然黑暗里有一小撮的火苗亮起,有人在点烟。
她的心一沉,想起早上的那个闯入者:“是谁?”
“金董事长真是贵人事多。现在要见你一面,这么难吗?”
黑暗中传来的女声低沉暗哑,还有点熟悉。但金莲一时想不起是往日的哪位,稳住心神,再次沉声喝道:“你是谁?站出来。”
烟火一点点靠近,身影也越来越清楚,是个身形消瘦、中等个子的女人。那女人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和口罩,穿半新不旧的深灰色法兰绒外套,一种廉价的能在夜市上买来的衣服。黑色的长裤子有灰尘的印子,应该是早上被保安赶出来后没有离开,一直蹲守在车库。
金莲心中狂骂大楼的保安,一群饭桶。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管她认不认识,显而易见混得很不好,显而易见是来路不正。她太明白这种被生活堵得毫无出路的人蹲守在黑暗里的决心。
女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子和口罩,盯着这位脸色越来越铁青的贵妇。嘴角勾起。黑夜里每个字都异常的清晰稳定:“金姐,好久不见,龙哥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金莲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人是麦子。她没有化妆,还苍老许多,那份风尘里打滚的冶艳已无影无踪,难怪认不出。
“陈龙?”金莲稍安心神,“他不是被抓了,一直没放吗?”
“所以要来找金姐帮忙,把他弄出来。”
“他犯的事,谁能弄他出来?”金莲轻笑,“麦子,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
“安分守己?金姐,你们做商人的脸皮,怎么比我们黑社会都厚?龙哥说,这二十年来他做过不少生意,放高利贷、拉皮条、开赌场,地下钱庄,哪样挣钱就做哪样,但是来找他做杀人越货这桩生意的,只有你金姐。”
“哼,他说我杀人越货,我就是了?谁信,证据呢?”
“你的女儿到底活没活着,你心里没数吗?”
黑暗中两个人对峙几分钟,金莲开口打破沉默:“上车。”
麦子走过来,开副驾驶位的车门。金莲头一扭:“坐后面去,出口有监控,不要被人看到。”很快,她就恢复了镇静。她的女儿刚刚踏入那个家门,完成大婚。她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这种即将到达的美好。
郭嘉卉从机场回来,独自参加一场不见新郎官的派对。饶是她定力好,卢家人也比往日殷勤,众人眼神里的那种惊诧、不解、奚落、躲避,仍让她难堪。
她还不能生气,因为生气有损她的风范。
当晚她睡在凌彦齐的顶层公寓里,一整晚都是冷冰冰的。半夜起床开了灯,一间房一间房地逛过去。哪里都整洁,哪里都干净,只是很久没有住过人。
和凌彦齐结婚前,她已做好独守空房的准备,但是没想过这滋味太瘆人。她看镜子里的自己,卸下妆容后也不难看,一张鹅蛋脸,白净之余,还多了点楚楚动人的味道。
这地方还太空旷。她窝在冰凉的沙发里,翻看手机里的婚礼照片。她的笑容明媚灿烂,身边的凌彦齐也是清新俊逸。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对璧人。
人人羡慕的:事业,财富,地位,婚姻,她都有了。谋划了五年的事情终于成功,她心中没有丁点想要放肆大笑的喜悦。
她只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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