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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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反治其人

太常寺中, 晨钟悠然。

初晓的朝阳才刚射破云层,千丝万缕的光线便已透过薄薄一层窗纸斜穿入屋, 映在太医博士们苍白而疲倦的脸上。

郑筠的脸色并没有被晨光照出一点温意:“圣上和皇后已决意要往洛阳行宫修养身体,此行非数月不能回。因此,太常丞公已下令要老夫即日拟好随行的太医人选,务必要在洛阳行宫期间保得圣上龙体无恙。”

刘盈素来是个爽快耿直的,也唯他敢直接驳郑筠的话头:“昨儿个才发了头风,就算到了洛阳行宫, 也未必就能见好。”

陈继文怕二人相争,不徐不缓道:“刘博士言之有理,更何况太医署近来年正是乏人之际, 要是有年资的老太医们都去了, 太医署里又剩得下几个可靠的?”

见他师徒二人并不言语,他才安心接着道:“如今太子殿下留下监国, 张博士是第一个不能走的;沛王大病初愈, 学生也实在不敢离开。我们内科几位算来算去, 都是不顶事的, 要论随行的太医, 还是须要针科的秦鸣鹤博士跟着才是正理。”

秦鸣鹤也是孙启立同年资的副太医丞了, 领衔针科所有太医博士,在头风一病上确实更高一筹。

见几道疲惫的目光都落在他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秦鸣鹤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依老夫所见, 圣上的头风系风气上逆所致, 只要砭刺头部微出血, 就有痊愈的可能。”他话锋一转,深深叹了口气,“可惜皇后不许老夫施针,她说针砭刺头,形同斩首,是断断不可行的。这,老夫也不敢下针了啊!”

郑筠闻言,面色一肃:“当年扁鹊见蔡桓公,华佗治曹公,都因害怕针砭而不肯治疗,足见人们害怕针砭更甚于疾病。如今你要针砭刺头,武后不许,也是常事。”

他细细思忖一番,倒算出个折中的法子:“不能刺头,就刺百会,先要圣上恢复视力,然后再解决头风的问题。”

秦鸣鹤倒也早有此想:“若圣上视力恢复,病情好转,到时候再提出针砭刺头,皇后兴许也就答应让老夫试一试了。”

“既然如此,你在针科挑出几位可信的人才,随从圣驾。”郑筠缓缓道,“至于内科,由老夫、刘博士、李博士三位跟着,外科里再甄选几位就是了,左右都是差不多的。”

说罢,将目光投向沉默半响的张起仁:“孙博士年纪太大,又有疾病缠身,轻易劳动不得。刘博士走了,让他略照看周王殿下便是。至于你……”

张起仁一拱手:“太子殿下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郿州,亲查灾情,学生恐怕不能留在长安城中。”

“既然如此,那就由陈继文陈博士暂领太医署事宜。”

陈继文刚想推脱,郑筠已经重重一敲手杖,眼神冷肃下来。

“老夫取你谨慎细致,学识厚实。但也知道你心性太软,治不住人。”他环顾一圈,目光似一嗖嗖冷箭射过,“从今天起,陈太医便领衔太医署诸事,其内一切决断,须他过目方可,其上则问取太常丞公的意思。”

他自桌上四宝中取出一支上好的黑檀熊毫笔,双手一握,生生从中间折成两段。

“如有不从者,譬如此笔!”

——

“那血余炭又是什么呢?”

“人的头发烧成灰,再撇去杂质,冲洗干净,还要经过很多道处理,就能成为这种药材。”

太平睁着一双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翻着沈寒山记下的药方子,从里头拣出会认的字问吴议。

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翻个药方子都能翻得津津有味,直接把刚才恶心至极的五灵脂忘到天边去了。

“那人中黄又是什么呢?是黄色的人吗?”

“呃……”吴议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寒山挖了坑给他们跳,太平看到的全是一些一言难尽的药材。

“这是在粪池里制成的药材。”李璟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用竹筒装满了甘草末子,然后在人的粪池里浸一段时间,等它慢慢生长成这种药材。”

这味药材虽然制法恶心了些,但清凉解热,是夏天里方剂里常见的药名。

吴议倒没想到李璟还记着他那句“药材的生长”,更没料到一载光阴而已,这孩子就已经对许多常见的药材如此谙熟了。

太平可就没有他们两个学医已久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嘴里“哇”地一声,赶紧丢掉了沈寒山留下的几页纸。

“除了人中黄,还有人中白呢,公主你猜猜是什么?”李璟又给太平指了个药名。

吴议算是看出来了,李璟这孩子,不仅肚子里藏着点他不知道的墨水,还挺记仇的呢!

太平往吴议身后一缩,双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璟儿最坏了。”

吴议揽住太平,用目光提示李璟点到为止,别真把小姑娘恶心坏了。

李璟伸伸舌头,也不去折腾太平了,一双明亮如珠的眼睛高高仰望着吴议,却不是往常那种怯懦的神情了。

“议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一对明眸折出穿堂而过的阳光,如两汪初阳里新生的泉眼,蕴蓄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吴议一边诓着咬唇不语的太平,一边含笑着问:“是长进了不少,你学了医科?”

李璟狠狠地点头:“我求了好久,父亲才答应我让我学医,我入宫的时候见过皇祖母了,她说,要是我能够通过博士的考试,就可以在太学里面读书了!”

太平从吴议背后窜出一个头:“那我也要和母亲说,我也要学医。”

要是以后知道了学医之路道长且阻的惨淡真相,这两个小家伙还会不会记住今天的话呢?

吴议只是淡淡一笑,谁小时候还没说过要什么文学家科学家的话,梦想虽然未必能成真,但没必要提前去戳破儿时这些不可捉摸但梦幻可爱的想法。

更何况皇族孩子一时的心血来潮,并不可能改变他们尊贵的生活和未来已经注定的轨迹。

三个人在沈寒山的书房里笑闹了好一阵子,才看见正主打着呵欠回到自己的地盘。

沈寒山也难得不带一丝酒气,眼角细微的皱纹堆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公主今天可玩得高兴?”

“玩”字当然是太平眼下的第一件要紧事,刚才要和李璟争着学医的事情立即就被抛在了脑后。

她略回顾了今天遇到的种种药材,最后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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