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郗羽是我见过最勤奋的学生,除了学业外她什么都不想,她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没有任何假期。她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每天早上八点前就会到达实验室,晚上十点回到公寓,除此外,几乎什么活动也不参加,最多参加一下留学生聚会——这还是因为她的室友是留学生协会的工作人员。”
李泽文这番描述极生动。周宏杰可以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这位学生在美国的生活和工作状态,很单调,但更让人骄傲。
“她一直很努力,当年就是这样的认真,所以她最后才到美国去mit这样的名校读书。”
“在美国读博士的女生,都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大都有完美主义倾向,即使已经很优秀,却总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但郗羽的情况已经远远超过这一层,”李泽文竖起一根指头轻轻摇了摇,“周老师,你能想象吗?她在美国五年时间,连一次旅游都没有,我认识的除了她之外的留学生,不论如何热爱自己的工作,至少会选择在假期出去旅游一次或者几次,但她一次都没有。”
周宏杰不以为然,觉得李泽文小题大做:“这没有什么吧?如果从事的是自己喜欢的事业,这样全心全意的努力工作,从工作中获取乐趣,那么是否出门旅游并不重要。”
有意思的论调。李泽文于是说:“能够专心科研,从科研中获得录取乐趣,确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天赋。随后我就发现她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周宏杰身体前倾,立刻问。
李泽文没有立刻回答。茶舍的服务生用托盘送来两壶绿茶,给两人斟上了茶。沉在杯底的茶叶在80摄氏度的热水中舒展沉浮,将茶汤染得泽碧绿明亮,毫无瑕疵。
第78章
“她不谈恋爱。”
在适宜的停顿后,李泽文说:“以她的条件,是很受异性欢迎的,可她拒绝了每一个人。”
周宏杰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考虑到他至今未婚,李泽文认为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奇怪——周宏杰抬了抬下颚,语气里带着几分做了许多年老师才有的洞悉世事和骄傲:“这是肯定的,聪明漂亮的女生,在任何国家都会受欢迎。”
李泽文轻轻敲了敲茶杯,娓娓道来:“据我所知,追求她的人不少。比如有一位是她实验室的同学——美国白人,相当英俊,学术成果突出,美国著名油气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有巨额信托基金。这样的男性对任何女生都是最好的对象,好到几乎不可能有人拒绝。如果有这样的男朋友,签证、绿卡甚至入籍,所有留学生最担心的问题都不会再成为问题。她可以用最轻松的姿态跨越阶级。”
周宏杰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似乎是觉得李泽文这样的教授怎么会说出这样市侩的话来。
“李教授,你说了‘几乎’吧?说明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例外。也许你说的这个美国人条件是不错,但关键是小羽怎么想。虽然现在是一切向钱看的时代,说一个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好像在骂人,但小羽就是这么纯粹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恐怕对方的条件再好也不能使她动摇。”
李泽文摇了摇头,声调也低沉下来:“如果仅仅是纯粹,那么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我认为,如果是因为个人的志向和兴趣问题拒绝异性,这没问题,但她不是。郗羽对靠近她的异性都报以了相当强的警戒心。”
“警戒心,这是什么意思?”
“去年感恩节前后,郗羽发了高烧,在图书馆晕倒,被送进了医院——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她从来都是重伤不下火线的类型,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差到这个程度,几乎是不可能踏进医院的大门。”
“这么严重?”周宏杰吃惊道。
“我得知了消息以后去医院看她,”李泽文感慨的喟叹一声,“她当时高烧温度达到39.8度,整个人烧得开始说胡话了,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在叫我‘走开走开走开’,偶尔情绪糟糕时甚至还骂我‘滚开滚开’,发完脾气后又不断地跟我说‘对不起’。”
周宏杰瞪大眼睛,露出了愕然之色。他不知道郗羽在美国日常生活到底如何,但他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认为“在美国名校读研究生”代表着人生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即便还没有彻底成功,成功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哪里会知道郗羽在美国的生活远非普通人设想的一帆风顺。
“她那时候在发高烧,因此我相信她说出的话是真的,以我对她的了解,知道她清醒状态下不可能说出真心话,”李泽文苦笑一声,“我对心理学略有涉猎,可以判断出她的恐怕有比较严重的ptsd,如果不接受治疗,在可见的未来,甚至可能会恶化成精神分裂。”
“……ptsd吗?”周宏杰喃喃自语。作为著名师范院校毕业的大学生,周宏杰学过专业的教育心理学,当然知道这个著名的心理病症。
“撇开我对她的好感不提,她就算仅仅是我的学生,我也不可能让她的精神出问题——她需要专业人员对她心理干涉。”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这些年我一直建议她父母给她找心理医生,她的爸爸妈妈也确实这么做了,平时也很注重她的精神健康,”周宏杰难以置信,“在她去美国前这十多年,我一直和她有联系的,我每学期都会打几次电话问她学习生活情况,我能感觉,她恢复到了当年的开朗活波,情况……不会这么糟吧?”
“精神上的伤痕从来都不容易消退,我想,她在美国的几年时间,的精神状态再次变得不稳定了。在美国留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在mit,学业压力非常非常大,淘汰率极高,学生自杀率在全美高校位居前列——就在郗羽到美国的第二年,她所在的系就有一名留学生跳楼自杀了,现在网上还可以搜到相关的新闻。不幸的是,郗羽还认识这位自杀的学生。”
“……”周宏杰沉默了好一会,随后指出,“你刚刚说小羽拒绝了很多男生,但是李教授,你现在是她男朋友,我想是不是可以说郗羽的心理包袱其实没有那么大?”
李泽文露出一缕轻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大约是我比其他追求者年长一些,也更有耐心一点,最终,她终于接受我,放下了对我的戒心,还告诉我潘越这件事。我知道这个时候才知道她的‘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了。但随后带来了更大的疑惑。”
“什么疑惑?”
“因为……”李泽文语气沉缓,“她太内疚了。她不应该这么内疚。”
周宏杰的身上一直有一种温和的气质,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脾气,李泽文眼见着这位优秀老师的气质锋利起来,“李教授”三个字咬得格外用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老师,还记得前几天那顿饭吗?”李泽文平静道。
“记得。怎么了?”
“就是那顿饭后,郗羽要跟我分手,她对我很抱歉,”李泽文呼出一口气,眼眸里写满了深切的无奈和痛楚,“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开过去,对不起死去的潘越,没办法跟我在一起。”
“……啊?”
李泽文道:“我之前就觉得,潘越的死和她完全没有瓜葛的话,她不应该这么内疚。我不想以恶意揣测郗羽,但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她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
周宏杰不客气地反问:“你认为是什么事情?”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潘越的死的确是被广泛传播的流言刺激,而流言的确从郗羽那里传出去的;第二种可能,潘越坠楼那一天,郗羽是班级里的值日生,两个人放学后同时留在学校里……我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巧的事。”
这番话显然给周宏杰造成了剧烈的影响,他的情绪明显的产生了跌宕起伏,各种表情在他脸上交织而过,呼吸也急促了好几分:“你是说,你认为潘越的死和郗羽有关?”
李泽文以一种冷静克制的态度道:“周老师,两天前,我和郗羽见到了孟冬。”
“孟冬?”周宏杰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就是潘越的好友孟冬,郗羽联系上了他。恰好他在南都,我们见了一面,”李泽文把孟冬的话告知周宏杰,“……根据孟冬的说法,在潘越坠楼的那天,也就是5月11号,潘越计划在放学后和郗羽见面——他知道当天郗羽做值日,于是放学后没有着急离开学校,到了屋顶等她。”
周宏睁大眼睛,一脸愕然:“潘越说要和郗羽见面?”
“至少孟冬知道的是这样。”
“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周宏杰斩钉截铁道。
李泽文平静道:“误会?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你认为,她和潘越见了面,害死了他?”周宏杰的表情已经称得上风雨欲来了。
李泽文如同做学术报告时那样冷静自持,“我要澄清一点,我不认为郗羽和潘越的死和有直接的关系,但极有可能有间接关系。且不说流言的问题,算是郗羽传出去的想必也不会是存心的;我最想知道的是,郗羽和潘越的见面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倾向认为,郗羽无意中说了什么话才导致潘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今天才来找您,希望您可以从老师的角度给我一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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