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如今,酒终于酿好了。可惜,她想共饮的人却不在。
敲开泥塑,再掀开盖子,一阵清冽的酒香就飘出来,与院子里的桂花香交织缠绕。她用手指沾了一点,舌头舔了舔,微苦,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朝廷里风云变幻,大公主早已深居简出,大有青灯古佛之意;九卿中又有两位被撸了官职,扔去苦寒之地;丞相有致仕之势,江太尉一派如日中天;还有朝臣请求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响。
阿沅心里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听说九卿被撸去官职的是丞相一派,剩下的除了阿父,大多都依附着江太尉,江太尉的势力可见一斑。
江家与程家反目成仇,与程家走得近的林家在江太尉眼皮子底下还能安然多久?
重阳过后又是秋狝,但皇帝病倒了,本想取消之时,皇帝不知抽了什么疯,下旨让江太尉辅助四皇子,举办秋狝。四皇子年幼拉不开弓,这第一箭却是太尉射出的。
再怎么不知朝政,这情形也能看出点门道来。皇帝摆明不想立太子,看样子是想慢慢培养四皇子,四皇子生母已逝,养母贤妃出自江家旁支。江太尉凭借这一层关系,又往宫中送了两位江家姑娘,听说皇帝十分宠爱。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阿沅却觉得心神不宁,额头隐隐作痛。难道是程让出事了?她揉揉眉头,准备小睡一会儿,刚躺上床却被阿娘叫起。
“阿沅快收拾些东西,你要出远门一趟。”徐氏进了远门就赶紧吩咐道,“绿绮绿罗你们俩快给姑娘收拾衣物,四季的都要。”
阿沅惊疑不定,她听到阿娘说的是“你要出远门”,心慌问道:“只有我出远门吗?”
徐氏摸摸她脸,神情温和,“我让留夷还有一队护卫送你去清州你阿姊那儿,你不是说想你阿姊了吗?”
巨大的惶恐汹涌而来,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究竟出了什么事?就算去阿姊家,也该提前送信过去告知,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像逃难一样。
顾不得许多,阿沅避开阿娘就去问十九:“能帮我查一下林家的资料吗?”
十九听她着急,赶紧输入查找,但看着显现出来的答案有些无措:“对不起,阿沅,我没有权限……”“嘟”的一声,通话被掐断,她再想打过去时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不过半个时辰,衣服等寻常物件都收拾好了。阿沅也冷静了许多,将几本药典带在身边。徐氏给她冬衣里缝了好些银票,显眼的金银首饰却是没多少。
“到了崔家要听你阿姊的话,我刚已让人去送信了,到时会有人来接你。别怕。”阿娘冷静温和的话语缓解了她的惶惑。
她问道:“阿娘到底出了何事?阿父今日还未回来。”
徐氏温柔地笑了笑,将白毛抱到她怀里,“没什么事,只是以防万一。听说秦王品性敦厚,你到了清州必不会被为难。你阿父这两日不能回家,阿娘也不能送你出城了,快些出发,在日落前寻个镇子歇下来。”
阿沅知晓自己若强留下来,说不定会成了阿父的软肋,继而形成威胁,如今朝局不稳,理智告诉她,远离京城是安全的。可是情感上,她不能接受自己在这种危险情况下还要与家人分开。
“阿娘……”
“乖乖听话,我和你阿父不会有事的,你去了清州,也让我们少担心一些。”徐氏面上一派温和,她哪里又舍得自己的女儿独自出远门,再多的护卫也比不上自己在身边。可时局不容她多考虑,江太尉接连拉下两名官员,丞相一派势弱,他们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从京城到清城的一路上还是挺平和的,一行人有护卫保护,几个姑娘也作了男子装扮,就像是富贵人家出门游玩的小公子,倒没引来觊觎。
临近清城,阿沅和两个侍女换回了女子装扮,她们如今是去崔家做客的,基本礼数不可废。崔家人多,林泠如今是崔家大少夫人,崔夫人将内宅管事之权都给了她,地位稳固,娘家妹妹来做客,崔家一半人都在家中等着见客。
等见完那十几号人,阿沅早已心神俱疲,但有些话还是要跟阿姊交代。
林泠给她安排的院子就在自己院子旁边,走两步就到了,离开大厅,姐妹俩去房里说体己话。
“收到阿娘信时,我还吓了一跳,是怎么回事?”
阿沅许久不曾见过阿姊,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我也不知,但阿娘要我听话,应该是朝中有事。怕我在京城有危险,才让我来清城寻阿姊。”
林泠后宅手段了得,可对朝事不甚明了,拍拍她肩权当安慰:“乖,阿沅就在这里陪阿姊,正好想我家阿沅了呢。你不用拘束,阿姊在崔家还算说得上话,没人敢欺负你的。”
阿沅在心里点头,刚刚进门看见有那么多人在等她,她就知道阿姊的地位在崔家有多高了。连崔家那位长年不见客的老祖宗都让人给她送了礼,足以说明崔家对阿姊的看重。
两人就这么相依偎着坐了一会儿,有侍女在门口请示道:“少夫人该喝药了。”
阿沅一惊,松开阿姊看她:“阿姊你生病了?”
林泠摇摇头,嘴角露出笑容,指了指自己肚子:“还不到三个月呢,你要做姨母了。”
阿沅视线凝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眼眶渐红,多么神奇啊,肚子还那么平,但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回过神来,赶紧让侍女进来,盯着阿姊喝完那一碗安胎药。
“好了,赶了这么多路,你快歇息吧。明早我带你去拜见一下老祖宗,有什么事你就叫院里两个丫头,都是我的人。”林泠喝完药又叮嘱一通,看着妹妹睡过去,她才回了自己院子。
崔景看自己娇妻回来,赶紧迎上去扶着她腰,“有什么事就交给下人去办,正好阿沅妹妹来了,你平日就让她陪你玩,省得劳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能什么都不做就是玩的?”林泠失笑,揪了下夫君的手背,“阿沅一应的吃穿用度我都安排好了,你回头帮我寻些医书来,她就爱看那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
“对了我要给我阿娘送封信去,还有,你给我安排个去岭南州的信使。”
面对娇妻叮嘱,崔景自然一一答应下来,心想阿沅的分量可真重,有点吃味。
崔家人多事也多,阿沅只是客居,不欲牵扯其中,每日除了陪阿姊说话,再循礼数给崔家老祖宗和大夫人请安之外,余时几乎不出门。
就这么深居简出十几日后,阿沅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消息——阿父被降职,从光禄卿降为议郎,朝中又有多名官员相继落马,阿沅的大伯父忠定伯也在其中。因他被发现与梁王有私下来往,皇帝大怒,当廷发落了他,若不是念在祖上功德,差一些就想抄家了。
朝臣战战兢兢,从此明白结党营私是陛下逆鳞。梁王一派官员更是夹紧尾巴,纷纷打算将家眷送出城去。
阿沅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官职爵位什么的,都是死物。
她将阿娘的信放在枕头下,晚间睡下时却在想,何时才能收到岭南州的回信?
“阿沅、阿沅……”
谁在叫她?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模糊的月光透过窗棂,床头却有个黑乎乎的人影。阿沅一瞬间清醒,瞪大眼睛缩了缩肩膀。
“阿沅,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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