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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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也许是因为曾经……”汤君赫声音很轻地说。距离太近了,他感觉到杨煊的气息包裹着自己,无孔不入地渗进他的身体里,他一向很喜欢杨煊身上的味道,可是现在却有些呼吸不畅。

“因为曾经什么?”杨煊的头更低了一些,偏过脸看着他,那姿势看上去像是要吻他,“曾经的事情,你打算就这么逃避过去?”他几乎是有些咄咄逼人地凑在汤君赫耳边低声说,“汤医生,你过得真的好么?”

汤君赫看到杨煊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他想到那晚在杨煊面前缩到墙角的十三,或许现在的自己跟十三没什么两样,只是强撑着一副冷漠的皮囊罢了。

他刚想开口,病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周阿姨探出头,看到他们挨得很近的姿势,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说:“汤医生,你哥哥还没走啊,太好了,你妈妈刚刚醒了,你们快进来吧!”

见有人出来,杨煊直起上身,与汤君赫拉开刚刚过于亲密的距离。

“哦,好。”汤君赫应着,“那您先去休息吧。”

周阿姨走后,汤君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推门前侧过脸跟杨煊说,“记得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杨煊则放低声音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汤君赫伸手推开门,先一步走进去,杨煊则跟在后面,进去后反手带上门。

汤小年被周阿姨扶着坐了起来,上半身倚在床头上,汤君赫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饿不饿?”

汤小年没回答,头靠在竖起来的枕头上,目光扫过搁在一旁柜子上的水果:“小煊还带了水果过来,你肯过来,我就已经很意外了。”

杨煊则平静地说:“看望长辈是应该的。”

汤小年抬了抬那只插满针管的手:“你坐啊,你这么高,阿姨抬头看着你太累了。”

汤君赫把椅子拿过来,杨煊伸手接过,在汤小年病床旁坐下来。汤君赫则倚着一旁的陪护床。

“什么时候回来的?”汤小年看着杨煊问。

“一个月前。”

“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汤小年点点头,又问:“小煊这些年在做什么工作?”

“以前在部队,现在要转业到公安系统。”

“你姥姥和姥爷的身体都还好啊?”

“都还好。”

她问得事无巨细,杨煊也一一答了。他的语气显得客气而疏离,像面对着一个素无恩怨的陌生人。上一辈的纠葛经过了十年的离散,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你啊,就想起你妈妈来,”汤小年又陷入了回忆中,“我刚怀孕的时候,知道杨成川结婚了,气得我……我拿着那张化验结果就去了他家里,我那时候就想,我过得不好,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好……”汤小年说到一半停下来,缓了几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那天下午,我到了你家门口,刚想敲门来着,门就突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当时她看到我站在门口,问我要找谁,我现在都记得那个语气,说着普通话,那么温柔,跟我以前接触过的人全都不一样,她怀里抱着的婴儿也看着我,眼睛黑溜溜的,看得我心都化了。”

“我当时啊,准备了一肚子难听的骂人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最后撒谎说我是来做保洁的,你妈妈热心啊,问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又问我找哪户人家,我胡乱编了一通,她也信了。我去逗你,你也不哭,就躲在你妈妈怀里笑,我当时就想,其实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挺好,还能有个伴儿。”

“那天我本来打算,把你妈骂一通,就去医院把孩子打了,可是人没骂成,回去之后,躺在医院上,想起你妈妈抱着的你,我又坐起来了,说什么也不打了,医生在背后骂我,我就擦着眼泪逃了,再后来……就把君赫生下来了。”

“我给君赫起名字,也是因为你,我就想啊,我比不过你妈妈,我儿子可是得争口气,不能比你差……我这辈子,什么也没做成,活得一塌糊涂,爱情也一塌糊涂,唉,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汤小年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对着空气愣神。

“他从来也不比我差。”杨煊开口道。

汤小年回过神,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是啊,我活了一辈子,也就这个儿子能拿出手。”

汤君赫这时起身,看着明显体力不支的汤小年,想要扶她躺下:“说得差不多就先休息吧,下次再说。”

“一会儿再休息,你也拿个椅子坐在这儿。”汤小年看着他说。

她语气坚持,汤君赫这些日子又都顺着她,便从病床另一侧拿过一张椅子,坐到杨煊旁边。

汤小年看着杨煊问:“小煊,有没有交女朋友?”

杨煊说:“没有。”

汤小年点点头,絮絮叨叨地说:“君赫也没有,我前几年总催他找,他就是不找,女朋友也不找,男朋友也不找。上班对着病人,下班守着那间租的房子,多孤独啊,生了病也没人知道。我这病啊,要不是君赫发现得早,还熬不到现在呢。”

汤小年说完,又愣了一会儿。也许是怕自己走后君赫无人可依,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汤小年伸出那只枯瘦的插满针管的手,摸索着去握住杨煊,杨煊也没躲,就那么任她握着。

“小煊,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是阿姨对不起你,不该把怨气撒到你妈妈头上,也不该跟你一个孩子置气。你要是愿意,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别放在心上,啊?好不好?”

杨煊眉头微蹙,微垂着眼睛说:“您别这么说,我也有错。”

“君赫这个孩子啊,性格太孤僻了,防备心也重,说起来杨成川当时说得也没错,好好一个孩子,被我养歪了。他啊,从小到大就依赖过你一个人,小时候从你家里回来,就跟我说哥哥对他有多好,不但送了他好多东西,还跟他一块玩,不许别人欺负他。”

汤君赫预料到汤小年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睛连带着眼角红了一片。

“小煊,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阿姨也不剩几天活头了,你就原谅阿姨,以后,君赫就拜托给你了,你们怎么说也是兄弟,两个人之后相互照应着,好不好?”

听到汤小年这样说,汤君赫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淌了满脸,顺着下颌滴到手背上。

杨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用拇指将他手背上的几滴眼泪擦干了,对着汤小年,他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说:“他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他的。”

“润城那个房子,你们以后也不去住,过几天,你们回去把它卖了吧,在燕城买个房子,给君赫也买辆车……”

汤小年倔了一辈子,从没对谁软过口,临到最后为汤君赫破了例。她再说什么,汤君赫全听不进去了,眼泪止也止不住,他意识到汤小年是真的要走了,他妈妈这次是真的不要他了。曾经他千方百计地逃离她的关心和管束,现在却想法设法地不想让她走。

十年前的汤小年色厉内荏,他为了和杨煊在一起而跟她作对,十年后的汤小年行将就木,却亲手把他交到了杨煊手里。

他把手从杨煊手心里抽开,走进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捂着眼睛无声地哭,又捧着水洗了几把脸。几分钟后走出来,他把口罩戴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哭过的眼睛还是红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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