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2)
金瑶摘下一串红果子给九宁拿着玩,这种果实颜色艳丽, 还有一股浓烈的甜香,婢女们平时常常把它成串佩戴在发髻上或是衣襟前, 既好看, 味道也香甜。
九宁把果子系在白地刺绣八宝缠枝榴花披帛上,裙裾扫过簟席,径直走进卧房。
“阿兄在做什么呢?”
屋中到处堆满箱笼, 婢女们正在收拾房屋, 整理行囊, 听见九宁问,停下手里的活, 朝她行礼。
坐在书案前写信的周嘉暄抬起头, 轻笑:“我要去先生家住几日。”
比试结果出来后, 周嘉言好几次当众为难周嘉暄,周嘉暄越退让, 周嘉言越生气, 其他房郎君趁机架桥拨火, 两兄弟算是彻底闹翻了。前天周百药把周嘉暄叫去书房, 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周嘉暄出来后便说自己学问最近退步了,要去先生家住一段时间。周都督已经答应了。
九宁走过去,上榻,坐到周嘉暄身边,“阿兄什么时候走?”
“后天。”
九宁喔一声,低头把玩那串红果子。
周嘉暄停下笔,扭头看她一眼,在书案旁边的水盂洗了手,敲敲她的额头。
“我只住一两个月,很快就回来了。要是想我,就给我写信。”
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让她写信?
九宁心里腹诽了一句,解开红果子,扯住周嘉暄腰间的革带,纤纤十指拈起挂玉佩的绦子,打了个结,把果子系上去。
周嘉暄没说话,眼眸低垂,由着她摆弄自己的腰带,等她系好了,微笑着说:“送我了?”
九宁笑出一对梨涡,“本来就是阿兄院子里的。”
周嘉暄嘴角轻扬,看着九宁,目光柔和。
“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了,别自己闷着,去找阿翁,记住了吗?”
九宁朝他做了个鬼脸,告状这种事她驾轻就熟,用不着他提醒。
周嘉暄无奈一笑,揉揉她头顶发髻,“有什么事写信给我,尽量不要和阿耶、大哥起冲突,等我回来再说。”
九宁豪气地一摆手,满不在乎道:“我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周嘉暄长眉微挑,要笑不笑的样子,叹口气,“罢了,总归有阿翁在。”
他收起自己还没写完的信,另拿出一张干净的洒金纸,拿起自己的笔,示意九宁接着。
“默一篇文章给阿兄看看。”
九宁接过笔,挪到书案前,整理好披帛和衣裙,想了想,低头默写。
周嘉暄坐在她身侧,看她写字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姿势随意,摇摇头,左手轻拍她的肩膀,右手放在她手背上,督促她握好笔,端正姿势。
他捏着她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教她摆正十指的位子,“这个握笔的习惯得改了,这样写确实省力,不过写出来的字也失了力道。”
九宁赶紧挺直脊背坐好,皱了皱鼻子,扭头朝周嘉暄笑了笑。
“阿兄,我写的字不漂亮吗?”
她微微一笑,灿若春华。
南面半敞的轩窗漏进来的花光树影霎时间黯然失色。
周嘉暄和九宁对视,望着她乌漆发亮的眸子,沉默了半晌,也笑了。
“漂亮。”
桃腮粉脸,面如芙蓉,字漂亮,写字的人也好看。
九宁很得意,抓紧笔,继续书写。
周嘉暄收回手,看她自己怎么运笔,突然怔了怔,发现她笔下默写的是《人间世》。
“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生!夫子其行可矣!”
世事艰难,处境两难时,该怎么应对呢?
无为,还是有所为?
《人间世》给出的答案并不绝对,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解读。
周嘉暄选择退一步。
他意外赢了大哥,惊动合族,父亲声泪俱下,求他顾及兄弟情义。大哥近来愈发暴躁,他再不离开,兄弟俩迟早要真的决裂。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周刺史很失望,周都督也有些意外。
唯有九宁从头到尾没有说什么。
像是在飘摇不定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伸出一双有力的手,这双手娇嫩,柔弱,但却稳稳地扶住他。和他一起屹立在寒冷的山巅处,笑看风浪滔天。
周嘉暄陡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阿兄才不是怕了周嘉言……”九宁低头写字,轻哼几声,直呼大郎的名字,“我知道阿兄为什么走。阿兄不必担心我,我吃不了亏。”
三哥不曾因为崔氏而迁怒于她,对她这个异母妹妹都能这么温柔体贴,周嘉言和周百药是他的亲兄长和父亲,待他不坏,他自然也要顾及他们。
他对谁都抱有善意,所以宁愿用退让的法子来成全小时候相依为命的兄长。
九宁其实不能理解三哥的做法,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要让步?把周嘉言打服气了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分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眼不见为净。
但三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天性如此,如果他一反常态,脚踢周嘉言,拳打周百药,那就不是她的三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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