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客气了几句,粟特商人道明来意:“郞主已经离开江州,他命我们给娘子送一样东西。”
侍婢上前接过商人捧出的匣子,送到罗帐内。
匣子不大,是常见的黑漆嵌钿螺样式,九宁托在掌心掂了掂,很轻。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瓶口溢出一股芳香。
粟特商人道:“这是治伤的药膏,效果很好,搽了以后不仅好得快,还不会留疤。”
九宁轻笑,粟特商人都以伶牙俐齿、擅长忽悠人著称,不管是什么货物,经他们一番花言巧语、天花乱坠,立马摇身一变成了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再小气吝啬的人也会被说动掏腰包,怎么周嘉行的属下嘴巴这么老实?
这时候他们不是应该按照套路编造一个什么“西域古国秘药”、“活死人、肉白骨”之类的传说吗?
九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粟特商人吹嘘,收好匣子,问商人们下一程准备去哪儿。
商人们答说:“自然是南安王的鄂州,鄂州不收取过路商户的税费,每年这个时节南北客商都会齐集鄂州。”
藩镇割据,烽烟四起,传统的几条商路都被战火割断阻绝,唯有海路还算畅通。从海路抵达中原的商人往往会长期居留广州、扬州等地,然后定期走水路沿运河北上。南安王地盘狭小,只有鄂州小小巴掌一块地方,为了吸引客商,他公开宣布绝不从途经境内的商队身上收取任何税费。这几年涌入鄂州的商队越来越多,其中包括那些远道而来的海商。
正好九宁也准备让自己的管事去鄂州看看,她叫来管事,让他代自己款待几位粟特商人,顺便向他们打听一下行情。
管事应了,领着粟特商人下去。
衔蝉拿走那瓶药膏,“九娘,婢子让郎中看看这药怎么用?”
九宁知道她这是不放心,怕药膏有什么坏处,笑了笑,没管她。
周嘉行以为她额头上的伤是昨晚滚下台阶的时候摔的,觉得责任在他身上,才会让人给她送药膏来。
同时也是借这几个粟特商人告诉她,他现在是商队的副首领,他昨晚没有骗她。
他那人看起来不好接近,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真的细心起来,当真是心细如发。
衔蝉出去一会儿,回来时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往里走,姿势古怪。
她出去的时候是单手拿着匣子出去的,这会儿回来改成双手捧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九娘,这可是好东西!”她一脸兴奋,“郎中说这药膏叫什么五色膏,可稀罕了,一瓶外面要卖一百金!而且有市无价,没处买。”
九宁咋舌,一百金足够买十几个吃苦耐劳的健壮男奴了!
看不出来,周嘉行还挺大方的。
……
周嘉行的离开不代表风波过去了。
虽然那晚在场的都是周家人,家丑本不该外扬,但那么多张嘴,连周刺史都知道消息瞒不住,不出众人的意料,两天后,周百药的丑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荣升江州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衷探讨的新话题。
周百药知道自己颜面尽失,每天闷在房里不出来。
周刺史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抽出时间去开导他,那天伯侄俩关在房里谈了一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下人只能依稀听见屋里时不时传出周百药的痛哭声。
九宁懒得关心周百药,找来下人问:“那晚谁去郎君院子报信的?”
下人们仔细回想,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是个小婢女,不过忘了是哪房的……想不起来。”
“对,想不起来了,她没说她叫什么。”
九宁不动声色。
那晚多弟觉得周嘉行形迹可疑,一路跟踪他,亲眼看见周嘉行和他的属下围着她,赶紧去周百药院子报信,可能自以为立了桩大功,没想到事情的后续发展竟然变成这样,周百药不仅不会奖赏她,没赶她出去就算好的了。
多弟也聪明,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邀功,也不能冒出来引起众人的注意,干脆躲回藏书楼,反正认识她的人不多,周百药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最近她安分不少,能不出藏书楼就不出藏书楼。
九宁暂时没动她。
两天后,阿三托人送回口信,说周嘉行带着商队去鄂州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暴露了,问还要不要继续跟。
九宁立刻回信,让阿三继续跟着周嘉行,即使被抓个正着也没关系,总之千万别把人跟丢了。
她有种预感,她很快会再次见到周嘉行。
接连几天落雪籽,北风狂卷,池子里的莲叶卷曲枯萎,只剩半池残荷。
半夜扑簌扑簌落了场大雪,第二天早上九宁起来的时候,窗前一片雪亮。
侍婢支起窗子让她看庭前厚厚的积雪,“今年初雪来得早。”
周嘉行送的那瓶药膏货真价实,九宁额头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她和十一郎他们约好今天去斗鸡场,歪在窗前赏了会儿雪景,起身梳洗,头梳螺髻,遍施珠翠,穿一件绿地泥金锦袍,腰束玉带,手缠金钏,底下踏一双不怕雨雪的蛮靴,高高兴兴出了门。
十一郎和其他郎君早就在过道等着她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她的身影出现,忙一拥而上,“九娘,你总算能出门了,这些天我们一次都没赢过,一次都没有啊!”
九宁白众人一眼,一个个欺负自家姐妹时挺能耐的,怎么出了门就成了软骨头?
十一郎羞愧低头,“我们都改了!改了!”
欺负自己的堂姐妹算什么本事?
他们现在跟着九宁欺负别人家的孩子,这才是男人!
一群本来应该长歪,被九宁一忽悠,莫名其妙往另一个方向长歪的少年郎们跟在九宁身后,昂首挺胸,趾高气扬,朝着斗鸡场杀去。
当少年郎们前呼后拥,簇拥着宝带琳琅、装束富丽的九宁出现在斗鸡场的那一刻,其他世家郎君脸色一沉,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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