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酸秀才决定将我这番话写进话本子里,提前祭奠我这段早熟且失败的感情。
朝阳升起,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倚在天桥脚下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刚巧瞧见敏敏姐姐拎着一篮子鸡蛋走过来。
敏敏是个美人,就算只穿着碎花布裙,编了一个辫子,别着鹅黄色的迎春花,也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敏敏姐姐!”
敏敏闻声看过来,我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把抱起我,我晓得我轻得都不需要她放下鸡蛋篮子,单手就能端起来。
“瘦巴巴地。”敏敏摸着我的骨头,皱起眉,“来,给你拿两个鸡蛋,再给小春燕带两个回去。”
“谢谢姐姐。”我抱着鸡蛋低头一瞧那篮子,“剩下的就都是陆大哥的了吗?一二三……还有七个,敏敏姐姐,你们家的鸡真能生。”
我管酸秀才叫陆大哥,因为敏敏姐姐也这么叫他的,只是我没敏敏叫得那么甜那么好听。但我今天叫景弦的时候,是故意叫得很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觉得。
敏敏姐姐将蛋篮子往酸秀才的手里送,他却背过手退了一步,低头道,“你……别再给我送了,上次送的我还没有吃完。”
“你先放在那里,现在还不热,又不会坏掉。”敏敏红着脸,将篮子又往前递了些,“你就收下罢,是我自己情愿送的。”
两人推拒来推拒去,那鸡蛋终究是被敏敏执拗地推到了酸秀才的怀里,酸秀才窘迫地抱着篮子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银子……”
敏敏拦住他,“银子太俗了,我不要银子,你若是觉得心里有愧,那就给我画一幅画像,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给我画过,我要你画,我拿回去挂着。”
我料敏敏是有备而来,将酸秀才套得死死地。
“……好罢。”我感受到了酸秀才的无奈,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彩色的颜料。他一般是下午开始说书,这会儿还早,不耽搁。
我就搬着板凳坐在酸秀才旁边,亲眼见证敏敏落在画中,虽只有黑白二色,她却依旧娇妍如花。酸秀才的才华中竟还有这么一项,简直是深藏不露。
想到这里,我忽然直觉景弦也一定多才又多艺,弹琴作画自古没有分家的道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套他,问他要一幅我的画像?
在酸秀才这里听说书磋磨到了午时,我揣着四枚鸡蛋往解语楼跑,这一回我看准时机躲过了姑娘和打手的视线,一头嗡进他的琴房。
这套动作我做得行云流水,我知道以后的每天我都将这样行云流水地过来,日子越往后,我的身手就会练得越矫捷,长大以后可以去做个劫匪,为我的小乐师抢玉劫簪。
他正在弹琴,听见有人闯门而入,下意识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我之后悠然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
打扰他弹琴非我本意,我只是想每天都和他待在一块儿罢了。我有些抱歉地跪坐在他身旁,轻声问,“我这样每天都来,甚至一天来好几次,你烦吗?”
他晲了我一眼,坚持将这一曲弹完了才回道,“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我一噎,低下头讪讪,“我其实就是客气地问问……对了,我这次不是空手来的,我给你带了鸡蛋,我送你鸡蛋吃的话,你留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况且,我的琴还没有学完……今早我也没有迟到。”
他看了一眼我捧起的鸡蛋,明显露出了“我不喜欢吃鸡蛋”并“我不缺鸡蛋”的表情。
这样我们的对话就卡死了,我根本没办法像敏敏一样理所当然地让他为我画我的画像。他不缺鸡蛋,这可怎么办。
我硬是将鸡蛋放到他的怀里,学着敏敏的腔调,“你就收下罢,不用和我客气,这是我自己情愿送的。我听说,食物这一块儿都是吃什么补什么的……”
他转过头,诡异地盯了我一眼。
我继续说,“鸡蛋里面有很多营养,你还是比较瘦的,得多吃点蛋补一补营养。”
“……”他想说什么却好半晌没有说出口。
我却不容错过这时机,追问道,“那,你收了我的鸡蛋,能不能为我画一幅画像呢?”
他皱眉,“我不会画画。何况,你这样的头发,这样的瘦胳膊腿儿,这样的腰……我为何要画你?”
我再一噎,但想到我是小孩子身材,也释怀了,同他道,“我的腰身确实没什么好画的。重点是脸,画得像我就可以了。”我不相信他不会画画。
“脸……”他冷漠地低头抚琴,教养很好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丝毫不按酸秀才那个套路来,我被他这一个字怼得又是一噎,想了一下才正经回他,“虽然我生得不怎么好看,但我可以拿回去挂在花神庙里为我家娘娘辟邪。”
他漠然,“我不会画画,也永远不可能画你。”
那好吧。
这一整段就垮掉了,我心里想着有点对不起小春燕,因为送景弦的四个鸡蛋里有两个是敏敏姐姐让我拿给他吃的。如今鸡蛋没有,画像也没有。
我坐在他身旁,没话找话,开始了一场尴尬的聊天,“你今早来得及时,也算救了我,我还是很感谢的。”
他没有说话。
我好奇地问,“如果以后我遇到什么难处,你会看在现在的情面上救我吗?”
他斩钉截铁,“不会。”
第8章 他被打脸的时候我在现场
那好吧。
他说不会,那我也就没有再去香字号见他一面让自己丢人现眼的必要了。
我以后须得时刻提醒自己,那是一个有妇之夫,应该敬而远之,绝不能趁他妻子出远门的时候和他胡来,生出什么瓜葛倒是其次,生出什么孩子那就完了。
我笑,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蹩脚的话本子事情。他为他的妻子画像,为他的妻子洁身自好,为他的妻子搭建傍水的木屋,又怎会愿与他曾经嫌恶至极的人有什么瓜葛?
澄娘显然没有在意我的神色,只摩挲着指甲冲我道,“你自己取个花名,我着人去刻牌子。”
我默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明日应该如何逃脱我还尚未想到办法,暂且没有给自己取个好听艺名的雅兴,只好拿出本名垫上:“花官就挺好的。”
于是,刻有“花官”二字的玉牌于次日清晨被放在了我的梳妆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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