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2)
张允修难得露出笑颜,依稀看得出年轻时风流多情的模样。老妻眼圈一红:“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叫同昶来咱们屋一趟,我有话对他讲。”
老妻一抹眼睛,出门叫张允修的孙子张同昶进来。张家虽贫寒,该有的气度规矩一点不少。张同昶对张允修行过礼:“祖父。”
张同昶父母早亡,张家,真真就只剩他一个了。老妻站在门口,听不真切祖孙俩说什么,只是看着张同昶表情大恸,跪地磕头。
张允修道:“你可记得了?”
张同昶叩首:“纯忠报国,心性如铁,不辱先祖,万死不惧,孙儿至死不忘!”
张允修摸摸少年人的发顶:“去吧。照顾你的祖母。”
当夜,张允修自焚而死。
志虑忠纯,心性如铁,烈火焚身而不改,苍天可鉴。
第136章
张献忠也没料到, 张允修性烈如此, 接到他的旨意,干脆自杀,一把冲天大火倒是打了他的脸了。
“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就那么个朝廷,搞得他张家家破人亡,还忠诚个屁!蠢蠢蠢”
张献忠被张允修激怒, 他特别的愤怒, 甚至连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愤怒。张允修, 张太岳的小儿子, 宁可自杀去死也不给他做官!张献忠气得打转, 突然摸摸脸,又笑了:“倒也是张家人。”
幸亏这种人朝廷里不多。张献忠惆怅,可是自己也没有。
张允修的死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至和上报的。
武英殿上摄政王预备给张太岳平反,已经上奏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同意,就等这次廷议, 待内阁批了票拟, 就去找张太岳的后人。早上出门时王修嘟囔嫌太阳太晒,阳光太强,又吩咐大奉承赶紧晒被子,阳光杀霉驱邪。
摄政王心情挺好, 听着朝臣罗里吧嗦争论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王修翻出了所有太岳公的土地清丈办法, 给摄政王念了一晚上。摄政王在戏院睡得很香,所以晚上精神, 就是心疼王修的嗓子,都哑了。
王修一开始念得没好气,扛着李奉恕一下午半边身子都麻了。李奉恕笑道:“伊里哇呀不知道唱什么,都没你寻常讲话来得好听。”
于是王修的气噗呲一声漏干净了。
他们两个商议一晚上,认为太岳公的考成法清丈法非常有用,此时清查全国土地,用得上。李奉恕简直像是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一晚上没睡还是很振奋。讨论完全国政事,摄政王正要讲礼部侍郎要求平反张家的折子,都察院的鬼见愁,左都御史李至和大声道:“臣有本要奏!”
小皇帝忍下去一个哈欠,他昨天跟大本堂讲师讨论张太岳到很晚:“卿奏吧。”
李至和干巴瘦的小老头,站在人堆里看不到脸。他几步上前,声如洪钟:“张太岳之子张允修拒与反贼为伍,于荆州自绝,以证忠贞!”
小皇帝瞪起眼睛,摄政王沉默。
朝堂上压抑的寂静持续很久,小皇帝看摄政王,摄政王没说话。
怎么,总是迟一步。
李至和一字一句讲着张献忠在荆州以大西朝名义给张允修下旨,启用他为官,结果张允修自焚以证铮铮铁骨。
李至和讲完,摄政王长长一叹:“诸卿看殿外,阳光是不是很盛。”
朝臣们面面相觑,摄政王道:“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一片寂静中,摄政王沉厚的嗓音在武英殿上回响:“孤看了礼部侍郎所上关于张太岳平反一事的奏章。孤……深以为然。张太岳于国于民皆有功,当得起原谥‘文忠’,虽被褫夺,应当归还,诸卿以为呢?”
礼部侍郎出列,一撩前襟,直直下跪:“殿下恕罪,臣所上奏章,并非臣所写,而是邹忠介公所遗。邹忠介公已逝,臣代他上书。”
这位忠介公跟张太岳是对头,被张太岳打断一条腿。张太岳死后,却竭尽全力为张太岳奔走至死。
天日昭昭,人心昭昭。
摄政王轻声低叹。
小皇帝听见了。
为张太岳平反一事比摄政王预料得顺利。张太岳一脉归还世荫诰命,朝廷派人去荆州寻人。归还张太岳“文忠”谥号。
既然张献忠在湖广,责令湖广总督立刻查巡找出张献忠残部,呈上军报。荆州府剿寇,武昌府驰援。南京驻军已经回到南京,可逆江而上,增援荆州。
四川总兵伏波将军秦赫云上书研武堂要求招降张献忠,湖广官军可配合秦将军。
兵部默默听着。
研武堂主导的伐高若峰大胜,纵横十年无人奈何得了的高若峰居然就能被白敬活捉,押解进京受寸磔之刑。土木堡之后兵部揽权,控制了卫所,如今摄政王重新设立中军都督府,白敬领全国卫所,实际上就是“阎王堂”跟兵部分权,兵部无话可说。
御前听政散去,摄政王留下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至和。
摄政王觉得头痛。今天当值的并不是王修,他让他在家歇一天,现在却后悔。李奉恕心里空荡荡的,急需听王修讲一句话。当值的是赵盈锐,悄无声息的一句话没有。小皇帝握住摄政王的手:“六叔,不要难过。”
前有黄纬,后有张允修。李奉恕在想为什么自己永远慢一步。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摄政王捏捏鼻梁:“李卿,你是一直跟张家有联系?”
李至和道:“殿下说得对,天日昭昭,人心昭昭。”
摄政王一愣,李至和响亮道:“臣也听见了。”
这么大年纪,倒是耳聪目明。
李至和道:“臣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是陛下与殿下的耳目,自己眼花耳聋还有和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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