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英武的摄政王低头看书。空荡荡的书房阳光敞敞亮亮,摄政王仿佛是坐在天上神殿中,凌驾众神。
……可惜脸上被太后一巴掌抽了四道血痕。上过药了,一晚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明显,连带着半边脸都有点肿,左右脸不对称。曾芝龙没打算忍,直接笑出声。
李奉恕看他一眼,面上没表情。书桌上摆着几杆烟枪,宫里搜出来的,一样他留了一枝。他一偏下巴:“讲一讲。”
曾芝龙总算想起摄政王的尊脸不能见风,于是进屋关门,两步走上前,高筒靴子踩着青砖响得干脆利落。
“旱烟,大烟,不一样的东西。旱烟是烟叶,有些类似于茶叶。大烟,哦是乌香,那个是罂粟花的果子,需要熬煮提纯。旱烟便宜,乌香贵。”曾芝龙口音改得神速,讲话脆快流利,不似刚开始觐见的南腔北调,让摄政王暴躁。
摄政王点点桌子:“有害无害。”
“大医生们都说旱烟祛湿防寒乌香安神顺气养心。”曾芝龙耸肩。
摄政王威严的眼神总算转向曾芝龙,曾芝龙心里抑制不住发瘆。奇怪,为什么害怕?
“孤找你来,是想问问,日久吸食旱烟乌香的,终究会怎么样。”
曾芝龙哀叹自己在天津那一船乌香悬了:“……殿下知道的。”
沉默半晌,摄政王咬牙切齿:“这些东西,怎么进的大晏。”
曾芝龙无心道:“神庙时来的。全世界的货物和银子滚滚涌进大晏,烟叶和乌香当然也来了。”
李奉恕恍然想起,陈春耘似乎说过,神庙之前北京市场冬天只有白菜。神庙起北京海纳四极八方,平民也吃得福建果子广东鱼。其实这是壮举,应该上史书。
银子,又是银子。
摄政王又听见那种奔涌的声音,滔滔的银子把大晏推向断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曾芝龙笑道:“早听说殿下也想逐鹿大海。只是这烟草乌香,都是海上来的。尤其烟草和那些涌向大晏的银子,还是一个老家呐。”
曾芝龙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直看着摄政王,他近距离地观察这个煌煌帝国的掌权者。当年那个神神叨叨的胖厨子告诉他,历史上有名的帝王们都有特异功能,能看到前后三百年。那么你呢。曾芝龙盯着摄政王深邃如渊的眼睛,心里好奇。
你,能看到前后多远?
第91章
事情并未如曾芝龙所愿,他被遗忘了。
他去鲁王府讲烟叶与大烟,只去了一趟,摄政王便不再召他。他儿子在宫中伴驾,他进宫,所遇见的官员也是和气却傲慢的,没有什么应付他的心思。金碧辉煌的宫殿威严地矗立在他面前,门并未关,可是,他进不去。
曾芝龙是个不太容易被挫败的人。他很努力地练习官话,结交官员,无济于事。他无法融入。曾芝龙坐在灯火下面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一眼看到悬挂的着的长剑。
有一个官员问他腰间配着的是什么,长针?他回答说泰西剑。那个官员笑一声:哦。
曾芝龙记得那个官员的笑容。
新奇,以及,不屑。蛮夷的玩意儿,撮尔小国,知道什么叫兵器么。
曾芝龙在烛火下拔出自己的剑。这把剑细窄而长,有非常华丽的护手,仿佛一条妖冶的毒蛇缠绕在手上。这总是让人第一眼觉得它华而不实。实际上这种剑非常地沉,细长是为了刺击,几乎能穿透所有铠甲。不光可以刺,也可以劈,充分地利用重心,砍骨削肉,所向披靡。
他恐怕也是被划到“蛮夷”里去了。他不被看作是晏人,是“非我族类”。
曾芝龙握着自己这把被人轻蔑的剑,面沉如水。
摄政王在紫禁城发作一通,着实吓着皇帝陛下。皇帝似乎特别容易受惊,一受惊就吃不下睡不好。曾森跟着他,脸色就没那么难看。这几日父亲没进宫,曾森官话被迫进步,非常严肃地守护着皇帝陛下,他认为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职责。皇帝半夜吓醒,看到同睡的曾森四仰八叉的,心里便安慰。吃饭时有曾森这种胃口好的陪着,皇帝看着也开怀,能多用一些。
皇帝吃东西很简单,但曾森也发现一些特别的。比如,葱丝卷大饼。葱丝切得整整齐齐,卷在薄面饼中,小心翼翼沾上豆瓣酱,举行仪式一样咔嚓一啃。根据曾森的观察,重点在最后一步,啃的时候,必须十分豪迈。
曾森没什么异议,跟着皇帝一起举行这个啃饼的庄严仪式。富太监立在旁边,看见俩孩子啃个面饼卷葱丝啃得张牙舞爪,想笑又必须忍着。
空闲时皇帝问了张司印如何。富太监平静回答,还好,殿下没使劲,只是有些骨裂,得休养一阵子。
皇帝点点头,让富太监兼着司印,掌管帝国玉玺大宝。
富太监心下却颤抖。他没见过单手能把人捏成那个样子的。大本堂墙上现在还一处大坑,摄政王生用拳给砸出来的,墙皮全掉,露出砖胎。富太监下意识活动活动脖子,决定把自己的原则贯彻到底,继续小心翼翼,踏踏实实地……生存。
这几天没见到摄政王,听说在家养脸,富太监心里松快一点。
李奉恕最近心情还行。宫里清出来的乌香数量跟内务府贡帐对得上,全部处理掉,一点没留。周烈生平第一次没接传召就进城,慌慌张张闯进王府,一脸惊恐:“殿下呢?”
王修一愣:“后院练枪呢。”
周烈很茫然地一比划:“练枪?”
王修端着碗,眨眨眼:“吃早饭没,一起吃吧。”
周烈更迷惑:“不是说……重伤么……”
王修蹙眉:“你这又听谁说的?京中传的?这帮闲嘴子,该收拾了!”
周烈拍拍额头:“坏了,没有传召就进城了。”
王修道:“行了行了。”
摄政王在后院看白敬和宗政鸢对练长枪。白敬眼睛上还缚着黑纱,他似乎是习惯了,不愿拿下。宗政鸢看白敬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没想到手劲这么狠,竟然败了一回合。李奉恕大笑:“宗政你也有今天。”
宗政鸢嘿嘿嘿:“轻敌了轻敌了,是我不对。”
大奉承来报,周将军来了。李奉恕脸一早起来就痒,尽量忍着不去挠:“没吃早饭呢吧,让他吃了再过来。周将军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随即又想起,“伯雅没见过朴重,我为你们引荐。”
宗政鸢连忙凑上去,对白敬道:“我也有字,忘了告诉你,伐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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