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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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彦点了点头:“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驿使再拱手,朝游彦施礼,而后转身退下,游彦才慢慢地拆开了那封密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他匆匆扫了两眼,脸色变得愈发的惨白,手指捏紧了信脚,手背爆起了青筋。

一直守在一旁还没来得及退下的侍卫看见他这副样子不由担心,慌忙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您的脸色……”

游彦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跟着就捂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将侍卫吓得慌乱不已:“将军,您没事吧?”

帐门在这个时候再次被掀开,副将匆匆而入,刚要开口,就看见咳的惊天动地的游彦,把自己要说的话全丢到了脑后,跟侍卫两个人一个倒水,一个替游彦拍背。

游彦好不容易才止了咳,朝着二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又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地开口:“又出了什么事?”

副将被游彦嘶哑的声音吓到,忙不迭地开口:“将军这两日不是一直在服药,怎么好像更严重了?”

游彦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掩了掩唇,将咳嗽忍了下去,又问道:“可是萦都城中出了事?”

副将这才回过神来,一拍手,开口道:“属下差点忘了正事儿,城中传了消息过来,萦都城皇城城门已破,他们抓住了那个樊国国主,现在已经命人看押起来。至于城中的樊国守军已经死的死,投降的投降,萦都城已经完全被那三国接手。他们派人传了消息出城,询问将军的意见。”

游彦手里还捏着那封密信,他垂下眼帘,将密信缓缓地折起,揣进怀中,才重新抬眼看向副将:“开城门,入城,接手所有的俘虏,让他们的人撤出城外,等我军完全接手萦都城之后,就会从他们国内撤军。另外,给我备马,我要去见见那个樊国国主。”

副将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游彦的脸色,迟疑道:“将军,那外面风冷天寒,您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反正,那樊国国主已经在我们手中,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您先休养几天,等我们完全接手了萦都城,再见他也不迟?”

游彦抬手遮了遮眼,双手扶着书案站了起来:“今日我必须去见他,不然就来不及了。”但他身体实在虚弱,整个人晃了晃。

“将军?”副将心中担忧,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扶住游彦,却被游彦回手推开,“去备马。”

副将回头跟身边的侍卫对视了一眼,那侍卫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副将心中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与侍卫一并退了下去,将游彦一个人留在了帐中。

游彦扶着书案,盯着敞开的帐门看了一会,冷风席卷而入,吹到他身上,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萦都城作为樊国的都城,也是樊国境内最大的城池。街巷林立,人口稠密,繁华富庶。但因为连日来的战事,百姓们又无法逃出城中,只能紧闭家门以求自保,因此整座城除了来往的兵士,冷清的仿佛一座空城。

游彦骑着马从城中主巷穿过,将这城中的一切收入眼中,面无表情一路进到皇城之中。

“将军,樊国国主就在这殿中。”副将指了指面前的殿门,朝着游彦拱手,“我军已经接管了这皇城,这皇室其他的人也都被我们看押起来。”

“知道了。”游彦盯着面前的殿门,裹紧了身上的貂裘,“满足他们合理需求,不必苛待。”说完,伸手推开了殿门,“在外面等我。”

“是。”

樊国虽然是番邦,位于西南偏僻之地,但因为与南魏接壤,生活习俗上难免受到南魏影响,连宫殿的装饰都与南魏相似,给游彦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尤其是他身处的这座宫殿,内部的格局与千里之外的武德殿几乎一模一样,让游彦忍不住停住脚步。

大殿中央的高台之上,也设有一个龙纹宝座,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衮服的年轻男人,他脸色阴郁,目光紧紧锁在游彦脸上,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阁下就是南魏有名的上将军游彦?久仰足下大名,今日总算得以相见。”

游彦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但国主肯定没想过,我们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见面。”他抬眼,视线上上下下地从樊国国主身上扫过,尤其在他头顶的冠冕上停留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看起来国主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下场,才能在这种时候还穿的如此的体面。”

樊国国主猛地起身,冠冕上的珠串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台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游彦:“游将军此刻心中想必得意的很,毕竟,西南的战事拖了这么久,出了如此之多的纷乱,结果游将军你一来,就迅速地终结战事,大获全胜。想当年在西北,游将军一战封神,从此掌握南魏之兵权,不过可惜贵国皇帝对你心存畏惧,想方设法地缴了你的兵权,直到西南的乱摊子无人能理,才又还给了你。这么说起来,游将军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游彦面色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看来国主在南魏的那位盟友要比其他的几位真诚的多,把南魏朝中的事情尽悉相告。不过可惜的是,不知道那位究竟是消息不够灵通,还是有心隐瞒,才让国主误会了我与圣上的关系,竟然说出这般挑拨离间的话来。”

“朕自然不会如此天真地想要挑拨离间,毕竟在将军心中,贵国皇帝的地位远比这天下重要的多,更别提这兵权。”他翘起一面唇,“所以不管将来回国,再遇到什么处境,将军都能保证不动摇吗?”

游彦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他那刺眼的笑容上看了一会,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袖炉:“本将的事就不牢国主费心了,有这个功夫,国主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下场。”说到这儿,他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紧锁着对方的脸,“我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人,许了国主什么样的承诺,才会让国主赌上亡国灭种的下场,来碰南魏这块石头。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见国主有丝毫的后悔,看起来,倒是对自己这位盟友有信心的很。”

樊国国主轻笑:“游将军是个聪明人,心中大概已经有了许多的想法,也该有不少的猜测,所以才会前脚城破,后脚就跑来见我,”他目光落在游彦惨白的脸上,“不过既然是聪明人,游将军也该清楚,从我这里,你什么都问不出来,毕竟,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让你如愿?”

游彦微微闭了闭眼,而后又慢慢地睁开,他看着那国主,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缓缓地环过整个大殿,之后,又回落到对方脸上:“我先前虽未来过樊国,却也清楚,樊国以前的宫殿肯定不是这副样子,毕竟这种偏中原的建筑并不适合樊国这般潮湿的天气。想来国主少年时到过南魏,甚至应该进过皇城,见过南魏皇城的巍峨尊贵,也见过南魏的富庶繁华,这在你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所以你登基以后痴心妄想想要将樊国变成南魏那样,所以从服饰建筑,到语言称谓,甚至可能包括饮食起居,都效仿南魏,但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游彦说着话,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所以你不再甘心偏安一隅,你想要吞噬南魏的土地,占据更多的地方,才能实现你的痴念。我不清楚你跟那个人是谁先联系的谁,但你们达成的共识无非都是想要颠覆南魏的江山而已,你想要占据南魏更多的土地,而那个在朝中的人想要取代圣上,有了那个内应你便有了底气,才敢起兵攻打西南。”

那樊国国主莫名地被游彦的气势所迫,向后退了几步,勉强扯了扯唇角:“即使你的猜测都是对的,又能如何?”

“你们百般设计,一步一步进展到今日,让我,甚至朝中所有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西南,到了今日,也算是计划成功的很。尤其国主这个盟友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为了将我留在西南,不惜搭上了亡国的代价。”说到这儿,游彦发出一声轻笑,“只不过,你怎么就敢确认,你那位盟友就能够言而有信?国主如此了解中原,想必也听过我们的一句俗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你们达成了目的,覆灭了南魏,让那人成为中原之主,你就敢确信,他不会像你其他三位盟友那般?”

樊国国主脸色登时变白,他右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袖口,双眼瞪着游彦,良久,他突然大笑起来,抬起手指着游彦的脸:“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将军的脸色怎么如此的难看,这么看起来,想必是中原已经出了变故,将军的那位皇帝,不知可还安好?”

“劳国主挂念。”游彦抬手,轻轻地覆上自己胸口,那里放着那封都城而来的密信。

樊国国主盯着游彦的脸,还止不住放肆的大笑,他头顶冠冕上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碰撞在一起,不住发出声响。他突然就抬起手,拽下玉簪,将冠冕扯了下来,扔到游彦脚下,头发完全披散开来,看起来有几分癫狂,他抬手指了指游彦,高声道:“同样是一国之主,凭什么他就能坐镇中原,享受四方朝拜?我就要带着我的子民瑟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我是到过中原,去过你们的皇城,那时候我父皇还在世,我因为一时好奇,跟着使者一起去给你们进献那年的朝贡,我一个皇子,未来的继承人,可是你们朝中的一个太监都敢轻视于我。”

他说着话,慢慢地走下台阶,站到游彦面前:“你们汉人不是说成王败寇,就算今日就是我最后的结局,就算像你说的,我那位盟友最后失信于我,那又如何?”他仰起头,放声大笑,“可是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南魏占据中原数百载,因为我,终于要易主,能拖得南魏一起覆灭,我又有什么可惜的?”

“你身为一国之主,心中除了痴心妄想,就从未考虑过你的百姓?你一人身死一了百了,可是他们就要成为亡国之民。你瑟缩在这萦都城中如此之久,可曾出去看过他们,可曾知道他们心中怀着怎样的恐惧?又是否知道因为你的奢望,这近一年多的时间,有多少人身死,又有多少人家破?”游彦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在乎。你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跟你一样,贪图更广阔的土地,却从未想过对他们来说,他们只希望天下太平,一家人在一起,平安顺遂。”

游彦看着那樊国国主近乎狰狞的脸,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你自以为心怀天下,却从未想过,这天下是由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组成的。你心中并无他们,根本不配做这一国国主,所以,活该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只是可怜那些因为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百姓。”

游彦说着话,背转过身去,根本不去看那国主的反应。他手里握着袖炉,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稳,一直走到大殿门口,才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跌坐在台阶上披头散发的国主,轻声道:“还有就是,仅凭你们,是不足以覆灭南魏的,而圣上永远都不会落得你这样的下场,”游彦说着话,忍不住抬手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缓缓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大殿门缓缓地打开,游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候在门口的副将立刻快步迎了上去,有些担忧地看着游彦:“将军,您还好吧?”

“将这大殿的门窗全部封起来,只留一个口子每日送些食物与水入内。包括看守的守卫在内,任何人不准与他说一句话,如有违背者,格杀勿论。”游彦一面向前走,一面缓缓道,“命三军入城,正式接管萦都城,一切按照先前的规矩来办,凡有滋扰百姓者,军令处置。”

“属下明白。”副将抱拳,“那那三国怎么办?”

“让他们即刻动身,撤出樊国境内之后,让我们的人再回来。如果他们还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或者,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就适当给他们些教训。”游彦说着话,抬手捂住了嘴唇,按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副将顿住脚步,慌忙替游彦拍背,却被游彦挥开手,还没等他做反应,下一刻,游彦便整个人栽倒在地,意识全无。

第94章

与往年比起来, 都城今年的雪, 落得要迟的多, 也突然的多。白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等一夜过去,推开门向外望去, 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蔺秀一直觉得,都城里雪景最好看的地方应当是皇城,当然, 在她近二十年的光阴里, 离开皇城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近一年来, 她甚至连寝宫的门也很少迈出。但她确实认为,这天下风景最好的地方就在这皇城之中, 不然为何这世上有无数的人,做梦都想成为这里的主人。

但是人的出身是没得选择的, 就像她自己,看似享受着世人艳羡的荣华与尊贵,却又有多少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但有的人却跟她不一样, 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出身,为了改变它而想方设法,甚至不择手段。

蔺秀站在寝宫门口,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地,微微出神。她手上戴了一串菩提子, 据说是蔺策派人专门去慈恩寺求来的。她知道她那个兄长素来不信什么鬼神,但是事关她的喜好,总愿意多费一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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