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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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执见他欲语还休的模样,却是会错了意,以为薛怀安觉得自己的设想太过草率,又补充道:“我还去问过附近的居民,他们说在爆炸前听到了几声枪响。有人说是两三声,有人说是五六声,但不管究竟是几声,并没有人听到过长时间的枪战,所以,就算是开了五六枪吧,且这五六枪都是傅冲开的,怎么就好巧不巧击中了火药桶,真是够走运。所以我估计,比较接近真相的推论是,傅冲早就知道怎么引爆那里的炸药,以他的武功,要想悄无声息接近那屋子也不难,但是他可能故意让里面的匪人听到动静,然后射杀了先出来的,再射死了里间的,并点燃连接火药的引线。至于枪声,很可能就是他点燃引线后又乱放了几枪,以便混淆视听。”

薛怀安听罢,连连点头,道:“这样的解释的确比较合理,但是,这些到了刑部问案的时候都做不得证据。傅冲可以说他就是这么幸运,好巧不巧,三枪就击中了匪人的火药桶,你当如何?”

崔执忍不住叹了一声:“是啊,这便是没奈何的地方。”

薛怀安亦是露出苦恼之色,道:“我倒是可以当个人证,证明傅冲在海上说自己发现匪人船只的时候是说了假话,但是这只能证明他有所隐瞒,作为审讯时打开他防线的一个突破口还可以,却算不得证据。且还需要高明的审讯者去问案,否则,傅冲这般聪明又心志坚定的人,就算被我们揪住这样的把柄,也不见得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供词。”

常樱听两人说了这许久,到底也是查案之人,忍不住插进来,说:“还有,关于匪人之前就在屋中埋藏了火药的推断也不够有说服力。依照崔大人的意思,如果屋里只有匪人平时用的火枪弹药,不可能引起那么大的爆炸,所以应该是事前埋了炸药,而傅冲因为是同谋,知道这事,见事情要败露,就先下手清理掉痕迹。但你又怎么能证明,不会是匪人在屋中囤积了大量炸药想去再做些别的事呢?以宁家的财力,必然请来帝都最好的讼师,这样的破绽对方必然能发现。那宁霜且不说,她父亲是何等人物,你就算证据充足都不见得能从他那里讨得半点儿便宜,何况是这样的推论和假设。”

常樱说完,寻求认同般去看薛怀安,却见他拿着那验尸记录已经看得仿佛入了迷,右手抓住卷宗纸,左手在空中慢慢比画,口中念念有词,犹如魔怔了一般。

崔执也注意到薛怀安,唤道:“薛总旗,薛总旗,可是看到有什么不对?”

一连叫了数声,薛怀安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眼睛,茫然看向崔执,缓缓问道:“怎么回事,缺一个左撇子?”

崔执虽然不明其意,但直觉告诉他,薛怀安定是发现了什么事关重大的线索,急急问:“薛总旗,请把话说清楚,缺了什么左撇子?”

薛怀安定了定神,指着验尸记录说道:“崔总旗手下之人的确精细,你看,他记下了这两个拿枪的匪人尸体都是右手握枪。加上我们在海上击杀的那个匪人,这些匪人里,有四个用右手的男子。而那具女尸,虽然无法判断是习惯用哪一只手的,我却知道她定然不是那日进入银号的匪人,进入银号的匪人有三个,看身形举止都必然是男人,我做了这些年锦衣卫,这个不会认错。而还有一人当时在门外望风,这人我没见过,但舍妹却是看见了。据她说,此人身材倒是瘦小,因此不排除是个女人的可能。”

“那左撇子是怎么回事?”崔执听不明白,又追问道。

“我回想了一番劫案发生那天的细节,可以肯定,进入金库的那个抢匪头领以左手持火枪,分明是个习惯用左手之人。所以说,死了的这四个,并不是全部的抢匪,缺了一个左撇子。”

“难不成正是傅冲?”崔执道。

薛怀安摇摇头:“不是,傅冲是右撇子,那人不是他。”

“那这死的四人加上缺的一人,便是有五人了,为何抢劫银号的只有四人?”常樱忍不住问道。

“这倒容易解释,所谓抢匪有四人只是我们看到了四人,假使还有人在什么地方负责接应,我们却不知道了,所以就算抢匪实则有五六人也不是没可能。我只是奇怪,傅冲假如是为了抹去痕迹,他为何会不知道还少杀了一人,他为何没去找那个左撇子?”崔执说道。

“崔大人,隐匿在那处民居的几人身份可查清楚了?”薛怀安问道。

“查出来了,三个男的都是湖广人氏,过去也都当过兵,分在同一个营里,去年年初返乡,因为家乡无地可种,来泉州找机会的。至于那个女子,负责当地的锦衣卫力士说,不曾听说那里有长期居住的女子,兄弟三人偶尔召妓倒是可能,且后来附近的妓院确实查到有个这兄弟三人常叫的姑娘失踪了,大约就是这死去的女子。”

薛怀安皱了皱眉头,问:“这几人中,没有一个人是会化学的吗?”

“应该没有,他们入伍前都是农人子弟而已。”崔执肯定地答道。

“这样的话,绝对缺了一个人。他们抢劫时用王水毁去了柜台栏杆,要知道,王水这东西,必须以浓硝酸和浓盐酸按比例配置,且只有在使用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提前配制好,现配现用,否则就没有那么强的腐蚀力。以这三个人的经历,都不像是懂得这些的人,这些抢匪里,应该有一个像化学家或者炼金术士这般的人物,只有那种人才通晓王水配制的法子和性质。”薛怀安说到这里,便想起了初荷,道,“看来,下面就看舍妹今天是不是能确认那东西是cau-uchu树胶了,如果是的话,那个还活着的左撇子,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了。”

活着却死了的人

似乎是做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初荷意识到身在梦中,却无法醒来。

漆黑中有一点光,很遥远。

有声音对她说:“不许出声,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声。”

于是,像魔咒一般,她的喉咙被封住,任凭她嘶吼挣扎,却无声无息。

她被遗弃在这个梦中,忽然明白,没有人能够陪她走到最后。

醒来,一定要醒来,这不是真的,她在梦里对自己说,握住拳,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

刹那间,她睁开眼睛,立时被明亮的光晃得又闭上,好一会儿,适应过来,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罗汉床上,略一打量周遭,原来身处一个摆着各种化学实验用具的房间。

这个地方我来过,是陆云卿的家,初荷这样对自己说。

“醒了啊,刚才做了个噩梦吧,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初荷听见身后有个柔软的女声响起。

初荷转回头,见是陆云卿的丫鬟如意。初荷想要问她,伸手去摸随身带的皮囊,这才发现皮囊被搁在远处的桌子上。

“你要找什么?这把枪吗?”如意问道,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小火枪,枪口对着初荷,微笑道,“真是个古怪的小姑娘,竟然随身带着火枪。”

初荷用手比了个写字的动作,随后便起身要去拿桌上的皮囊。

“别动,要你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纸笔。”如意把枪冲着初荷晃了晃。初荷刚才一动,便觉得手脚发软,心知一定是让自己昏睡的迷药药力还未退尽,于是也不逞强,安静地坐在罗汉床上不动。

一时间,两人只是静静地互望着对方,不言不语,初荷莫名觉得,如意看着自己的神情里于平静中藏着隐约的恨意。

好一会儿之后,如意忽然开了口:“是你吧,把我点燃的导火线弄灭的是你对不对?我在银号门口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没来由地不安,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小姑娘竟搅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带着银子天涯海角逍遥去了。”说到最后,如意原本软糯的声线透出浓浓的冷厉恨意,握枪的手越发紧了,仿佛随时会按下扳机。

恰在此时,方才一直安静无声的里间屋内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里间屋的两扇门被人“哐”的一声推开,陆云卿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几乎站立不稳,手扶墙壁,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怔怔看着如意,冷冷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如意原本是个圆脸圆眼睛样子讨喜的丫头,却在陆云卿这话问出的一刹那,一张脸瞬间被恨意扭曲得变了模样,死死盯住陆云卿,道:“让公子失望了,真是好巧不巧地,那两个人渣精虫上脑,找了妓女来,我只好避出去。而那位傅大侠又清高得紧,恐怕根本就没正眼看那个脱光了的女人是谁,以为将人都已经杀了个干净,我这才捡了条命来。”

陆云卿听罢,脸上竟露出哀怜之色,叹一口气,道:“那真是你的造化,其实你能不死,我心里挺高兴的。”

如意哈哈笑起来,却是比哭还难听,好不容易停下来,眼圈儿却是红红的,道:“公子你素来最会说甜言蜜语,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也挺高兴的。只是公子,我不明白,这些年跟在公子身边,如意可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或者没有尽心尽力侍奉公子,竟会让公子忍心下这个手?”

陆云卿半垂下眼帘,以一贯的懒散腔调答道:“如意,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何必要听我说出来。难道你把我和夏姑娘两个这么费事抓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些?”

如意却执拗地说:“我就是要听公子亲口对我说出来。”

陆云卿眼皮一抬,淡漠地看她一眼,道:“因为,你并不是我的人,而我就要死了,所以想把过去的事都抹去,干净轻松地走。”

陆云卿这话说完,如意的脸一僵,原本那几乎狰狞得要变了个模样的小脸儿渐渐舒展,眼里蓄着的火也暗淡下来。陆云卿恰在此时,继续道:“其实你在黄泉路上稍微等一等我,也就等到了。现如今,是想和我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眼底的火灭了,哀伤在眉目间浮起,如意咬咬牙,保持着坚硬的语调:“我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不过,还要等你最心疼的那个人来,我已经仿照公子的笔迹留了书信,说你想回家住,她放不下心,一定会过来的。”

原本一直倚墙而站,似乎置生死于度外的陆云卿忽然扑身向前,几乎要摔倒在地,幸好双手撑在面前长桌上,才未摔倒,却“叮叮当当”碰倒一堆大大小小的化学器皿,场面好不狼狈。

“你何必要牵连莺莺?她什么都不知道。”陆云卿激动地说,苍白的脸上腾起不健康的绯红,“看来我也没错看你,你果然有心,连我这左手写的字体都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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