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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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臣妇的,那又能是说谁的呢?”林雨桐就道:“今儿臣妾一劝贵妃,三思而后言。阿猫阿狗这话,贵妃娘娘说不是说臣妇的,那臣妇便信。但这话即便不是说臣妇的,那也不成!说谁也不成。能进宫来,能见娘娘,能在娘娘面前直言指出娘娘娘家人的错疏,不是臣下的家眷,也必然是忠仆。皇上待臣下如手足,如肱骨。对待忠仆,陛下也慈悲以待。别说皇上,便是老圣人,也还册封早年的乳母为奉圣夫人。这便是圣人老圣人对待臣下和忠仆的态度。可在娘娘您这里呢?对臣下的家眷,对肯直言劝谏的忠仆,动辄便是阿猫阿狗,听言竟是仿若呼唤牲畜,别说关爱慈悲,便是连最基本的尊重也全无。因此,臣妇今儿先劝娘娘,三思而后言。哪怕娘娘的口不对心,但从您嘴里说出口的话,便也因为您是皇上的贵妃娘娘,也绝不仅仅代表您的意思和态度,臣下和仆从一样会从您的身上感受皇家的德行。若一句话不甚,坏的不仅仅是娘娘的操行,也不是周家的口碑,而是皇上与臣下忠仆的关系。娘娘也知,皇后娘娘对臣妇多有优容,而臣妾却自知,不是臣妾有多好,而是皇后娘娘在为皇上分忧,优待了臣妇,便是优待了臣妇的丈夫,这便是夫妻一体。当然了,没人要求贵妃娘娘做到如皇后娘娘一般与陛下一体,但想来,娘娘也应该尽量做到不坏了陛下的事。臣妇一番苦心,望娘娘勿怪臣妇心直口快才好。”

这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偏偏的,却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这殿里除了周贵妃也就是她了,周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伺候的人却全然不敢开口。

是!贵妃心里有气,说话自然就带出了一两分。什么阿猫阿狗,那就是说的眼前这位夫人的。女人们相互打机锋,用的可不就是这些手段,指桑骂槐,言语讥讽,来来去去可不就是这一套。便是宫里的其他娘娘,被这么讽刺了,也不过是讽刺回来便罢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一位,正事还没说一句呢,便如同那御史一般,竟然真就劝谏起来了。

劝谏也就罢了,还动不动皇上如何,老圣人如何,皇后娘娘又如何,只差没明说,以贵妃娘娘这说话水平,会坏了皇上和臣下的君臣关系。这罪名可就大了,没看见娘娘的手都抖了,藏在袖子里不敢叫人瞧见吗?

更有就是,这位说话着实是气人,什么叫做‘哪怕娘娘口不对心’?这是教我们娘娘以后对臣下的家眷虚伪些呢?还是夸我们娘娘性子直呢。这事要传出去,若是那多心的人,只怕我们娘娘说了好话讨巧的话,人家也说虚伪,说我们娘娘学会伪装了,学会口不对心了。这要是说的不顺人家的心了,又难免被讥讽受了这么大的教训也学不乖。

这还不算,最后竟是直直的往娘娘的心口戳。说什么夫妻一体的话,可不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

可不管她的言语有多不好听,人家是‘劝’,末了还说了一句‘心直口快。’

什么心直口快,口快是真的,心只怕未必直。

这边嘴里秃噜一句,那边心里沉一份,等这边说完了,那边周贵妃还没反应上来。还是边上伺候的一个嬷嬷递了一杯茶给贵妃,缓解了这个难堪,然后才说林雨桐:“贾夫人,按说这里没有我说话的份……”

“那你为什么要说呢?”林雨桐看她:“我乃三品伯爵夫人诰命,是朝廷命妇,便是来说话,也当是宫中执事或是女官。请问,嬷嬷乃是几品内官?”

内宫女官,非常少。也就是皇后宫中有三五个,帮着处理朝中诰命等事宜。其他妃子那里是没有的。哪怕是娘娘身边亲近的嬷嬷,别看谁见了都给几分脸面,但是却没有这一项正式的任命。这种人,给她脸的时候,那她便有脸。不想给她脸的时候,她就是没脸。

就跟这位嬷嬷一样,一张嘴,被打了个没脸回来,连话都没说出口。

“好好好!好大的威风,竟是威赫到宫里来了。”周贵妃一拍扶手,就要起来。

“娘娘这话又错了。”林雨桐的语气一如既往,“敢问娘娘,臣妇哪一句话是在威吓娘娘?臣妾自打进了宫门,一言一行,哪一条不是按照礼仪来的。但若是娘娘将劝谏的话,当成是威吓,那臣妇领罪。”

这降罪了,不等于自己不察纳雅言。

周贵妃被堵的哑口无言,边上的嬷嬷扶着她坐下去,连连摇头,她这才稳住了,本想说,‘本宫不想听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利,该言归正传了’,可一想,这样的话若是出口,还不定又被她抓住什么痛脚呢。干脆连这些话也省了,只道:“贾夫人的话本宫记下了,之前说本宫的娘家,如今本宫便问一句,我娘家哥哥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

“娘娘又错了。”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臣妇今儿二劝娘娘,纵使娘娘没有皇上爱民如子的心,没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胸怀,但还请娘娘放开怀抱看人待物。娘娘张口便问‘我家哥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那么在娘娘看来,臣妇连同臣妇的丈夫,都是不能得罪的人,一旦得罪了那便斤斤计较,这岂不是把臣妇夫妻二人当成了小人。更有,娘娘为皇家贵妃,那便先是皇家人。天下万千子民,都是皇家的子民,应一视同仁才是。娘娘那话,分明就是站在周家的立场上,认为两家有矛盾,或许周家有错,但臣妇连同臣妇的丈夫也太小人之心,为了这点小事,竟然兴师动众,来宫里这般的胡搅蛮缠。娘娘,您这样想,只怕不是见识偏颇,而是心里把亲疏远近摆的很清楚。由此可见,娘娘身着皇家衣,却无有皇家心。”

这个指责更厉害,就差没说她德不配位了!她的品行操守,不配为皇家贵妃。

把皇贵妃气的手抬起来指着林雨桐,嘴唇都颤抖了。

可却不等周贵妃再说话,林雨桐又接着道:“臣妇今儿进宫,一不是为了告状,二不是为了寻衅。真真是为了跟娘娘的情分才来的。娘娘总说,臣妇于娘娘和公主有救命之恩,但凡家里有事,娘娘也必然重重赏赐。臣妇是个实诚的人,窃也以为,娘娘待臣妇跟皇后待臣妇一般,也是可以以骨肉相托的信人,因此,臣妇今儿才来了。娘娘问事情的始末,那臣妾便说事情的始末。”她的话顿了顿,脸上却露出恰如其分的失望之色来:“事情的起因,是老荣国公之嫡孙,被周家二爷找人打断了子孙根。”

周贵妃面色一变,冷眼看向一边的嬷嬷。这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林雨桐紧跟着便道:“权贵子弟之间,有些冲突,哪怕是误伤,只要双方和解,按理说,本不与我们相干。可娘娘可知,周家二爷是为何要如此对这个贾家之孙的?”她看向边上那嬷嬷,“想来这为嬷嬷该是知道的,是周家的二爷收了一对姐妹花。而那对姐妹花却原是宁国府贾珍的禁lian……”

周贵妃就皱眉,这又如何,风流韵事,又是什么大事。

林雨桐又是失望的叹气:“娘娘还没听出来,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周贵妃便道:“失手了,出手过重误伤也是有的,要什么赔偿,加倍赔就是了。”

林雨桐摇头:“娘娘啊!这就是臣妾先进宫的缘故了。臣妾只问娘娘,甄太妃娘娘薨逝才多少日子?”

周贵妃蓦然变色:对了!这是国孝!

国孝期间,皇亲国戚除非是有恩旨,否则,喜事都是不许办的。

闻家跟林家的婚事,是甄太妃还没薨逝的时候,两家定下日子之后,闻家讨了圣旨,旨意上的日子不能改动,所以,婚事才顺利的办了的。

这个国孝,要是自己在家乐一乐,哪怕是收了丫头,只要不折腾出孩子,那是一点事也没有。可你若是因为纳妾的事,弄的人尽皆知,那这就未免太有恃无恐了。

周贵妃心里已经是退了,今儿不论如何,这口气都得咽下了。闹大了,真正吃亏的只能是周家。

才要说话,就听林雨桐又道:“老圣人下旨,给老太妃应有的礼仪待遇。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遵旨不误,为何周家却能如此?只是周二爷荒诞不羁吗?有心人会不会想,难不成是周老大人心里蔑视老圣人的旨意?那又有人问了,为何周老大人会如此?谁给的胆子?他是陛下的潜邸之臣啊,是他从圣上那里得了什么话了,还是擅自揣摩了圣上的心意了?”

从圣上那里得了什么话,这是说圣人不把老圣人放在眼里。

擅自揣摩圣意,这本已经是犯了忌讳了。又有这样的后果,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若是有心人在圣人和老圣人之间制造嫌隙,这便是入口。

真真的祸原来在这里埋着。

林雨桐就说:“因着情分,臣妇来了,便是告诉娘娘一声,这事不可等闲视之。饶是周家二爷,带着那禁luan招摇过市要往我家送,我也只有替娘娘可惜的……这便是我要三劝娘娘的,正心清心!”说着,便敛身一礼,“行宫那边今儿来人,取新酿出来的米儿酒,臣妾不敢耽搁,这边告退了。”

人都出去了,周贵妃才反应过来,催身边的嬷嬷:“去送送!”

却不知道,林雨桐从正殿里踏出来,便见到了默默的站在外面的两个大太监,一个皇上身边的,一个皇后身边的。

皇上身边的人来,必是四爷知道自己进宫了,怕自己吃亏,搬了救兵。

而皇后身边的人过来,那便是皇后的心意。她郑重的谢过了。

她出宫了,四爷在宫门口等着她,两口子回家去了。却不知道宫里的消息跟长了腿的似的飞呢。

正隆帝听大太监学的有声有色,初开始听着,也就笑笑。皇贵妃口齿是不及这位贾夫人伶俐,脑子也不如这位明白,句句话都人家留下把柄,也不怪人家拿捏她。至于说臣下的妻子怼贵妃这事,那贵妃还联络旁的妃子怼皇后呢,这又怎么算?没听见这位贾夫人言辞里处处抬高皇后吗?这位可是机灵的很,把自己放在为皇后打抱不平的嫌疑上,便是自己要责难,只怕责难的话也不好说不口。这说了人家,其实最伤的反而是皇后的心,以为自己偏着贵妃,这却是一个最要不得的信号。所以,打从一开始,这位贾夫人就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周贵妃败的不冤枉。

可听到最后了,却为那‘正心清心’四个字,不由的有些动容。

这话其实真是好话。

心放的端正了,便少了是非。

心里清明,少些欲望,她将来未必就没有好日子过。

正隆帝想到还年幼的女儿,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叫人铺纸,挥毫写下这四个字,“着人装裱好,给贵妃送去。”

皇后把这些事从头听到尾,便从头笑到尾,只觉得解气的很。还跟身边的人感叹:“可见,这女子还是要读书的。这不读书,便不知理。明白了道理,只要有理,便谁也不惧。”挺欢喜的事,直到听到皇上赐了那么一幅字过去,还是那四个字,皇后的笑意就微微敛了敛,但随即又摇头。皇上还是不了解女人,他的心是好的,多少还是顾念着情分,叫周贵妃反省呢。这是盼着周贵妃能懂人家臣下的家眷随口都说能说出的道理。可惜,女人的心最是莫测,只怕这份好心,周贵妃注定要辜负了。

正沉吟呢,前面打发人来说,皇上说晚膳过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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