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1 / 2)
杏子的卤肉生意,在年前尤为红火。有好些吃着好的,都要提前预定的。林家的院子里天天都是卤肉的味道。连着好些天,一天的收入都在一块钱上下。有些吃不起肉的,拿着一两分钱来,买上一罐子卤汁,回去用这汁子,炖上一锅的白菜土豆,那也香的很。就是林家本家人,好些也过来。林雨槐也不要钱,每天都送出好些去。其实卤肉就得用老汤底,汤底越是老,味道越是好。如今都不讲究这些了。
大年三十,有些人早早的吃过了午饭,就简单的祭扫,然后赶紧把对联贴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出去贴对联的时候,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皮袄戴着皮帽的人,搓着手这家门口一看,那家门口一看。他身后跟着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像是个小伙计。这主仆二人也不说林家的人,不知道在院子里徘徊着要干什么。
那两人也看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就凑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意:“是金四爷和林先生吧?”
四爷点点头:“不知道您这是要找谁?”
“哎呦!”这人一肚子苦水的样子,“您是不知道,如今这生意有多难做。咱们也干的是一手托两家的买卖,可这到了年底了……款子收不上来,你说着叫我跟人家债主怎么交差?你看看,家家户户的都贴上对联关上大门开始过年了。这是什么意思啊?按照规矩,这年尾要债,年头是不能要债的。进了腊月门,我是天天来催,我说着债还不了,好歹把利钱给结了吧。这些人都答应的好好的,可就是一天一天的往后推,跟我说着年底之前肯定还。你看看,这才晌午,他们对联一贴开始过年了。我这上哪要债去。他们倒是过年了,我这年是没法过了。怎么跟人家交代?明年他们再想借钱,我上哪给他们淘换钱去?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是不是这个道理?”他的声音响亮,好似怕借了钱没还的人听不见一般。然后又低声道,“金四爷,咱知道你是有钱的主。这么着,您手里要是有闲钱,您交给在下,在下绝对不叫您吃亏就是了。”
“哎呦!我当是谁呢?”林雨槐从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靠在墙上冷笑一声,“原来是你驴粪啊!这么大小声的在我家门口吆喝,是个什么意思?”
“是槐爷啊!”吕奋最是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对于这号敢亡命的,他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忙抱拳道:“您过年好啊!我这不是差事还没完吗?有什么办法呢?苦命的人。您要是有闲钱,您也交给我,我一准被您办明白了。是‘放空仓’、‘加五制’、‘籽利’、‘过目利’、‘照价’,那种都行啊!”
“放空仓”、“加五制”、“籽利”、“过目利”、“照价”都是时下高利贷的形式。加五制的利率是一年加十分之五,还不起就滚算,就是大家说的‘堆利滚算’。“照价”就更残酷,照价即照涨不照跌,三月照价五月归还,五月不还再照价。比如说,一地主上年借给农民二石五斗芝麻,当即折成五石苞谷,第二年夏收苞谷价高,食盐价低,又按苞谷折成六百斤盐,同年秋盐价低,苞谷价高涨,又把盐折成二十四石苞谷,一年利息是债本的四倍。时下流行着的“一年成”和“ 一年光”的俗语,就是说的这个照价的高利贷。因为这个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林雨槐哼笑一声:“我说驴粪,这些年你干的那些脏事还少了。收敛着点吧,别真生个儿子没屁眼。”
吕奋脸上的恼色一闪而过,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四爷一拱手就利索的走了。
林雨槐这次啊跟四爷和林雨桐道:“这王八蛋心黑着呢。在咱们这一带放的利都是跟斗利。这玩意谁招架的住?”
跟斗利,就是还的时候要翻一番。
“一年翻一番?”林雨桐问道。
林雨槐摇摇头:“得看你借多少,借的少了,他一个月翻一番。”
也就是说这个月借一块钱,还的时候要还两块。要是还不上,第三个月就是四块,第四个月就是八块,以此类推。
这也太狠了!
“年初的时候,就逼死了一家。”林雨槐朝外一指,“胡同口老赵家,男人病了借了三块,结果半年时间就成了一笔天大的数字。这玩意逼着人家媳妇去窑子里赚钱抵债,还要卖人家的闺女儿子。那媳妇当天答应了,结果去药店买了一包耗子药,给男人孩子喂了,她自己撞死在驴粪家门口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警察局去了两个人看了看,这事就这里了了。回头驴粪屁事没有。一年一年的,钱也没少挣。”
杨子从槐子身后闪出来,问四爷道:“这就是白先生说的剥削?”
白先生,是说白坤。
四爷点点头,如果这都不算剥削,什么才算是剥削。不是工党善于煽动人心,要不是他们的理念引起了共鸣,谁说什么也没用。没受其害,不知其苦啊!
如今,这林家的学堂,俨然成了白坤的一个宣传阵地。像杨子这样的孩子,心里恨明显的就有些倾向。
林雨槐笑了笑,拍了拍杨子,“给阿玛的饺子送过去了?”
杨子点点头:“送去了。那边的日子也挺好的,我去的时候,瞧见刘婶子正包饺子呢,还是羊肉馅的。”只是看见他进来了,赶紧用盖子盖上了。
林雨槐对四爷和林雨桐道:“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外面怪冷的。这看着,又像是要下雪了。”
别看两家挨着呢,大年三十也是各过各的。老规矩不能坏了。林家是林家,尹家是尹家。后世那些女婿在丈母娘家过年的事,绝对不会有。
林雨桐回屋,这才将早就包好的饺子,还有切好的肉,做好的菜都分了一份,叫四爷给白坤和白元叔侄送去了。
等到了晚上,天上飘起雪了。各家各户都在家里过年。只是鲜少听见鞭炮声。偶尔传来的,好似离这里远的很。如今这过年,有顿饺子就算是把年过了。好些人家都是没有年夜饭这一说的。留点好的,还要等大年初一吃呢。
林雨桐倒是不是委屈自己和四爷,最近老是闻卤肉味了,腻味的很。她给自家只包了韭菜馅和酸菜馅的。
两人相对坐着,偶尔抿一口小酒。屋里炉火旺盛,炕上暖意融融。
“这么过日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寂寞了。”四爷喝了两口酒,心绪有点发飘,“你说要是有孩子多好,这会子屋里该多热闹。”
人过日子,就是过的希望。要是没有了为孩子奔忙的心,人也看不到指望了。
林雨桐看看自己的肚子:“要孩子?这世道,我真是胆战心惊。”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四爷摆摆手,“有没有孩子的,也没什么要紧。”
林雨桐掐着手指算,这要是等和平了再要孩子,那时候,自己和四爷也才三十多岁,也不算晚了。完全来得及。
她这么说了,四爷就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也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转眼就被抛到脑后。
外面喧闹起来的时候,林雨桐看了看表,才凌晨三点。外面已经有孩子的笑闹声了。这时候拜年可真是够早的。
起床梳洗过后吃了早饭,四爷才去将门给打开。此时,外面已经等了一群孩子。他们也不嫌风大雪大,全都缩在回廊下,等着这边开门。
“金先生过年好。”参差不齐的喊声,叫四爷觉得心酸,“进去吧。赶紧进去吧。”
这些孩子守在这里拜年,只是因为知道这边的日子过的好,过来能混点好吃的。如今出去拜年,可不像是后世那样,家里再不济,也有瓜子糖果什么的。只要来人,就尽管吃。现在这可不一样,即便是日子过的去的人家,也不会将东西摆在外面。都是遇到亲近的人带着孩子上门来,才将柜子打开,抓上一点给孩子,算是个意思。至于给左邻右舍孩子压岁钱,那就更没有了。自家肚子都填不饱呢,哪里有那些讲究。
而孩子们自有他们的智慧,选那些家境好,脾气好,心善的人家,成群结队的去拜年,总能讨点什么。
林雨桐将瓜子花生都放在堂屋,由着这些孩子抓,然后厨房的锅里,白面大肉馅的包子也快该出锅了。她也没给孩子压岁钱,只一人发了一个包子,引起一阵欢呼。有的孩子迫不及待的咬一口,有的孩子赶紧捂在袄子里,说是给长辈带的,给弟妹留的。
等着一拨孩子去了,四爷就笑:“你这是招狼呢。不信你等着,转眼就又来一拨。”
这包子本是林雨桐蒸出来,叫四爷带着去林家各家拜年用的。也不用什么点心酒水,没什么比白面肉包子更好的东西了。结果看见那么些孩子在门口守着,不知道多长时间,就为了一点吃食,她这心一软,得!还真叫四爷说着了,一拨一拨的孩子接着来。有些都是听了消息跑了挺远的路来的。
杨子要撵人,林雨桐到底拦住了。叫了杏子和林母过来搭把手,锅里不停的蒸着。没有肉了,就是大白面的馒头。反正大年初一一天,就用去六袋子面粉。
“哎呦!你这是败家!”林母念叨了一天了。如今的美国面粉一袋子两块六,六袋子就花去了十五六块钱。还有那些些肉,一天花了二十都不止。
从这天起,金四爷又多了一个雅号,叫金大善人。
大年初二算是回娘家。一早起来,四爷和林雨桐提着馒头将林家大杂院走了一遍,这才回了林家住的厢房。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