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刚刚是胆从恼中生,等被走廊上的过堂风一吹,她顿时清醒过来,想着傅彦行怒云密布的脸,才觉得后怕。他虽然性情古怪,但确实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昭示怒意,他当时那样的神色,在父亲身上也未见过。
雅间里的三人见她脸色不好,不知发生何事,萧洵停下话头,眉头微皱,“眠眠,你怎么了?”
涟歌稳定心神,揉揉胳膊,冲她们一笑,“刚刚出去碰到个醉鬼,被撞了一下,差点被他吐了一身。”
这笑委实不算好看,但萧洵和霍璟没再多问,只是心中各有计较。霍璇噌一下站起来,“那醉鬼在哪?姐姐去给你报仇。”
她向来直接,已经取下软鞭。
霍璟神色一凛,轻声呵斥,“阿璇。”
霍璇不情不愿坐下来,涟歌拉拉她的衣袖,道,“阿璇莫激动,我没大碍。”
霍璇狐疑地看着她,眼珠转转,忽然恍然大悟,冲她挤挤眼睛,“我明白了,眠眠莫难过,是那人不长眼睛。”
涟歌给她说的有些糊涂,直觉“不长眼睛”不像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点点头,“我不难过,真的。”
霍璇用一副“我什么都懂”的得意表情看了看在场的两位男性,提议道,“我们下去拜月吧。”
此言正中涟歌下怀,她巴不得早日离开鸿雁来,听霍璇这么说,自然举手赞成。
中秋节又称拜月节,每年到八月十五这一天,人们吃月饼,拜月亮,以月之团圆祈求人之团圆,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又祈愿丰收和幸福。
拜月习俗与大楚开国皇后有关。
三百年前四大诸侯国并立,大楚有位颜氏女,长相丑陋,但是她小的时候一直虔诚的拜祭月宫仙子,得了庇护。等到长大后,贤良淑德,品德高尚,被当地的官员举荐进入皇宫,可惜一直没有得到皇帝的宠幸。有一年八月十五赏月,皇帝在月光的照射下见到了颜氏女,突然觉得她美丽出众,恍若仙女下凡,居然立她做了楚王后。她成为王后以后,劝诫当时的楚王勤政爱民,知人善任,且自己勤俭持宫,凡事不喜铺张浪费,亲力亲为,在大楚与别的诸侯国打仗时带领宫人捐献物资,资助军队,使得大楚能一统四国,挣下开国盛世。
后世女子们为了感念她高尚的品格,也为了纪念她和开国武帝的感情,特选在中秋节这天点香拜月。随着时间推移,拜月也就成了专属女子祈求姻缘的好节日,在求姻缘上变成和三月三上巳节一样的重要。
涟歌和霍璟不是为了祈求美满姻缘,一个年级尚小没到时间,另一个是志不在此,但每年的中秋禅光寺都会举办拜月法会,十分热闹,她们很感兴趣。
这一次有萧洵和霍璟在,一路上都没碰上什么不长眼的人,霍璇还是男装打扮,看起来就是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和涟歌站在一起,像一对慈眉善目明眸皓齿的善财童子。
四人到的时候,拜月法会已经开始了。寺外广场内,搭着高台,在演颜女拜月,即开国皇后的故事,正演到楚王于月光下遇见颜氏女那一幕。恰巧月华露露,银辉撒下来,落到台上的颜氏女脸上,让人看清她的脸,纤秾合度,姿容秀美。台下观众爆发出高昂的呼声,“真美啊”。
涟歌借着灯火和月光看清了她的脸,虽带着浓妆,但那分明就是老熟人:阮明玉。和霍璇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楚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大楚民风开放,舞乐也被奉为高雅之事,阮明玉能歌善舞,且擅长弹奏奇葩,先前也当过好几回上巳节的领舞,可上巳节庆典由官府主办,拜月法会却是民间活动,她会出现在这里,着实令人意外。
“没想到阮明玉这么爱跳舞。”涟歌凑到霍璇耳边轻声说道,“真没看出来。”
“可我觉得你比她好看。”霍璇认真看了看涟歌,想起刚刚观众们的欢呼声,不以为然,“再过几年你一定更比她好看。”
涟歌轻笑,如同昙花初绽,在夜色中也很夺目,“那也没什么好的。”
纵使和阮明玉不对盘,也不得不承认她这舞跳的美,涟歌看到最后,对霍璇道,“其实她除了心眼儿小点,本性不坏,又能歌善舞,才名在外,一贯好名声,配你哥哥也不算太差。”
四周人声鼎沸,霍璟隐约间听到她提及自己,眼中带疑地看着她,因男女有别,不好凑过去听。他与萧洵并几个护卫小心地将涟歌和霍璇护在中间,与人群隔开些距离,免得她们被人冲撞。
夜风舒朗,明月高照,台上台下灯影流光,落在涟歌的侧脸上,静,而柔,她歪着头在和霍璇说话,眉目精致,呢喃低语,好似眼下这样闲适的光景,明月清辉,流水飞花,欢声笑语,全部化成无形的手,掠得她唇角微勾。
霍璟静静看了片刻,垂下眼睑,似乎有些走神,听萧洵叫他,才看见涟歌和霍璇已经向前走了,萧洵察觉不对,问他,“在想什么?”
他摇头,“无事。”
萧洵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今晚上这几个人似乎都有些奇怪。
涟歌心中的忐忑之感,直到回了府,还是不能消。
林氏出门的时候将府中无事的下人都放出去过节了,涟歌洗漱完,也让莳花,莳萝也去跟他们老子娘团圆。
更深露重,月儿高挂,涟歌坐在留梓亭中,思及之前对那位公子做的事,有些恍惚,也有些后悔。他无疑是身份高贵之人,她今日这样得罪他,还摔了他的玉,若他发怒,心存报复,她该如何自处,萧家又该如何自处?
亭外柳条舒展,花圃里的金桂、秋海棠、菊花、山茶花团簇簇,粉紫嫣红,幽香暗迭,明明是百花争妍,偏偏又十分和谐,都静静看着亭中沉思的人儿。
或许她能道个歉?
她小姑娘能屈能伸,道个歉不算什么。她对他有“活命之恩”,若是好生道个歉,想来他不会同他计较吧?
涟歌亲自去书房取了笔纸,研完墨却想起来,她压根不知那公子姓名,这信如何写得下去。略沉吟,她省去称呼,只唤公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她已不用再去为那位公子诊脉,拿不准霍青还在不在他身边,但还是想尝试叫他一下。
“霍青……”
无人应答,只有微风拂过带动花木摇曳的细碎声响。
“霍青……”她又叫了一声。
还是无人应答。
涟歌知道霍青再不会出现了,有些怅然,她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却私心想着最好那位能忽略她今晚的冒犯,以后再不要有交集。
涟歌在亭中坐了半晌,直到莳花、莳萝回来复职,将她带回房中歇息。
夜凉如水,渺渺银河浪静,玉盘高挂,照着无边大地。濮阳城内,人群逐渐散去,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不疾不徐地出了东城门。
高大英挺的少年端坐在车内,气度高华,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流安隔着竹帘都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不渝,自打从鸿雁来出来,殿下吩咐了句“回京”之后便一言不发。
他将身子缩在角落,不敢发出声响,怕触动主子的怒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主子那头的响动,好妥帖伺候。
他听见殿下拿出书册,打开了书案上的多宝格,知道主子或许是要拿笔批折子,一时有些犹疑,思忖着要不要主动去添一盏灯,恐主子伤了眼睛,可现下殿下心情不好,没得吩咐他实是不敢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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