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 / 2)
“第六十八页,六十八页。”小册子不知道被她翻看过多少遍,毛不思耳朵上夹着降魔杖,纸张哗哗作响,她垂着头,手指点着被不知何时圈起来的半页纸,认真道,“这是我小时候学的最认真的一门法术,所有的秘诀都在这了。”
那时候她还小,经常闯祸,不是打了那家的弟弟,就是欺负了这家的哥哥,免不了隔三差五地被老毛逮住胖揍一顿,再后来她痛定思痛,刻苦专研了许久的逃命咒语,并且积极地运用在生活中,在跟老毛长久的斗智斗勇中不断地发展完善,最后基本做到了毫无破绽。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爱的紧。
“八景明台,这里面的八景指的就是……”毛不思伏在茶几上,跟马明义并着肩膀,每个字每个字的扣给他听,“左手要掐成剑指,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先点气海穴,在移到会阴穴下两寸,出手一定要快。”
毛不思手把手的教,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给马明义,眉心间锁起小疙瘩,圆圆的下巴因着这几个月接连不断的事件变尖了许多。
马明义眼神落在她身上,不知怎么就笑了,时光推着所有人向前,唯独在他好毛不思的世界里伫足,他现在看着她,还能想起小时候一起上学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皱着眉,扣着并不困难的考试题,忧心忡忡地模样,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那时候的毛不思多张扬啊,天天像个小太阳似的,身上有着用不完的活力,跟体弱多病而显得阴沉的自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对毛不思的感情很复杂,既喜欢她那副无所畏惧的劲头,又讨厌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后来,马明义出了国,许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种复杂的感情,叫羡慕。
幼年他尚分不清性别时,就喜欢缠着毛不思,因为她令他觉得安全,本能的去寻求保护。上学后他的自尊心开始滋生,不再允许他一味地追在小女生后头讨好,不安便换了副皮囊,重新出现在毛不思身边去博取关注,无论成绩还是日常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压她一头,不带作业被罚站,偷吃零食被举报,送情书被破坏,但凡毛不思讨厌的、害怕的、不喜欢的他统统都做了。
这么一想,那时候的毛不思一定是讨厌死他了。
☆、神秘婆婆
“你笑什么?”毛不思疑惑地扭过脑袋, 降魔杖被夹在耳骨后摇摇欲坠。
“毛毛。”马明义侧过身子,问出了心底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我的?”
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毛不思眨眨眼, 降魔杖吧嗒一声从耳后滚下来,稳稳地落在她掌心内, 更衬得她皮肤白嫩嫩的,捏着小棍子, 她一边轻戳着面前的‘补习册’, 一边嘟囔,“我一直都挺讨厌你的。”
“现在也是?”马明义靠的她近了些。
“嗯。”手上的动作不停。
“这么讨厌还帮我?”马明义忽然觉得这本小册子能在毛不思手里保存的这么完好,着实不容易。
“宰相肚里能撑船没听过啊。”毛不思拍拍胸口, 继而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再说,你就是人讨厌了点, 又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凭什么这么倒霉。”
“别戳了。”手腕被人握住, 毛不思一抬头,就见马明义取了她手中的降魔杖放在一边, 脑袋往桌前探了探, “戳坏了我看什么。”
压抑的气氛因为马明义的几句话暂时缓解了些, 可毛不思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像压了块大石头,她单手撑住下巴,就见马明义认真地比对着手上众多的穴位, 按哪个,绕哪个,先后顺序是什么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对于他们捉鬼师而言,错一点,那就是有命和没命的区别。
马明义性格说不上太好,满肚子的生意经,甚至偶尔还有些情绪化,可除此之外,毛不思扪心自问,他对她真称得上非常之好。
她性子倔一根筋,因为驱鬼师这个职业,注定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也免不了连累到马明义,但任凭毛不思怎么想,记忆中都没有马明义埋怨她的画面,他说的最多的无非是让她小心些,让她别急切,让她放手去做。
捉鬼师,这个名头说出来,也不是没有歧视目光的存在,成日里与鬼怪邪祟打交道,免不了会令人常人心生恐惧,毛不思活了这么大,真正数得上的朋友也无非是同行里的寥寥几人,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与他们深交,觉得他们可怕。这些现实随着毛不思日渐长大,也开始变得明白。
所以她从不强迫别人跟她交朋友,多年来,有着许多人在她的生命中偶尔停驻,又头也不回的离开,经历的多了也就练就了一副强心脏,渐渐变得不在意了,钞票和美食,足以令她乐呵呵的幸福活着。
白色的灯光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朦胧,毛不思换了个动作把脑袋枕在手肘上,马明义认真起来,还是有点好看的,小手指挠了挠对方的胳膊,换来了对方的回首。
其实,我没有讨厌你。
毛不思和马明义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小胡子过分的催促让他们这几日的神经异常紧绷,毛不思甚至在打开阴阳道入口时念错了咒法,差点被阴雷从空劈中,幸好她反应灵敏,才只是擦伤了皮肤,惊得马明义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凡事有好必有坏,有黑必有白,阴阳道介于阴阳交汇处,各种关系最是错综复杂,里面寄居的鬼魂既不像阴间的井然有序,又比阳间多了几分忌惮。
不问,不听,不答。便是最好的护身法则。
只是这次进入阴阳道,显然与他们上次来极为不同。
马明义没了灭魂手串护体,就如同一块肥肉掉进了狼窝,刚踏入阴阳道,一向诡谲安静的地方顿时阴风狂作,周遭的林木被吹得哗哗作响,刺耳的尖叫声呼啸着从二人身边擦过。
鬼楼四起,金银纸钱洋洒着从半空飘过,未等落在地面,便消失了踪影。
“别乱动。”毛不思一手握着降魔杖,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马明义的指头,风冷的刺骨,她能感觉到灰蒙的背后,掩藏着无数只张望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他们。
阴阳道无杀戮,无夺舍,这是自出现起就存在的规矩。
可现在,那些个沉寂许久的如同垂暮老人般安宁的鬼魂,嗅到了生的味道,生出了满心的雀跃。
黑色的雾气在经过许久的徘徊后,突然冲破漫天的金银色,笔直的向着马明义的头顶冲下。
幽蓝色的降魔杖划破长空,横扫截断,黑雾被从中切成两段,发出低沉地咕噜声。
“谁让你多管闲事。”漆黑的小巷里,衣衫不整的男人手中的水果刀沾满了血迹,满眼惊恐的落荒而逃。地上躺着个十七八岁的男学生,喉咙被人切断,血液止不住的往外涌,他努力地睁开眼望着月亮。旁边的女学生帆布鞋鞋掉了一只,哭到看不清模样,口齿不清的打着报警电话,声嘶力竭,“快……快救人啊!”
那是黑雾生命最后一刻的定格。
毛不思最怕这种枉死的鬼魂,阴阳道里他们可以肆意的捏造自己的容貌,有人喜欢化身美人,有人喜欢幻化成草木,而黑雾,则是把自己幻成了死亡的画面,毫无保留的砸向来人。
“我知道你死的冤枉。”毛不思往后猛退三步,降魔杖横在胸前,“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不打算报仇,选择进了阴阳道,就该知道这地方的规矩。”
“我只是没有找到他而已。”黑雾扭曲盘旋,最后又汇聚成一团,“可现在,我不想报仇了,我想活着。”
堂堂正正的活着,这世上没有比缺少灵魂的身体更适合了,既可以体验到人间百味,也不会像附身一样残留阴气带给身边的人灾难。
↑返回顶部↑